41.月夜艳遇
雷无桀没有回到招云客栈。他跟着银发女子走了一段路之后，被一阵香雾迷倒了，醒来发现自己被锁在一间铁牢里，手脚被铁链绑缚着，身中化功散之毒，四肢软绵无力。「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喂！有人吗！」他放声喊了许久，没人回应。
与他囚在同一处的鹿妖被他喊烦了，有气无力地劝道：「小兄弟，你别喊了，省点力气吧。」
鹿妖靠墙瘫坐着。他一只鹿角断了一截，衣衫褴褛，与雷无桀一样被铁链缠缚了手脚。不知多久未进食，饿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
雷无桀嗓子喊得沙哑，挪到鹿妖身边问：「你也是被那个叫非仙的银发魔女骗进来的吗？」
他以为非仙是个善良的小姑娘，与她谈天说地聊了一路，还用身上仅剩的铜币给她买了几串糖葫芦，不料突然被她放毒加害，如今满腔愤怒难以宣泄。
「我是赌博输了钱，以身抵债。」鹿妖望向躺在他左侧昏迷的小牛妖，说，「这只小牛妖是小偷，得罪了黑蛛帮的人被抓进来了。你是怎么惹了黑蛛帮？」
「我大概是跟他们打了一场架，被盯上了。」雷无桀瞧了瞧那小牛妖，正是他想救却没救成的那只。他又问：「黑蛛帮抓我们来这里干嘛呀？」
鹿妖说：「再过几日，他们便会将我们卖去南决当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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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找到在鬿雀城的百晓堂弟子，询问了雷无桀下落，却还未得到明确的回复，只好继续寻找。他与无心分了两路，各自打听消息。
萧瑟走在一条十分热闹的街上。正值晚饭时间，各家饭馆都坐满了食客。他路过一家又一家，寻不见雷无桀的身影。他渐觉疲惫，脚步缓了下来。此时，他看见前方一个拿着糖葫芦的银发女子被一辆匆匆而过的马车撞了一下。
她身子一歪，狼狈地跌倒在地，桃色纱裙滚了一身泥。头上的红玛瑙步摇落在她身后，她似乎浑然不觉。手中一串糖葫芦也摔在泥沙地上，她急急忙忙捡起，握在手里，专注地盯了一会，满目惋惜，抽出手绢擦了擦，掸去粘附在糖浆上的沙子。没有人掺扶她，她撑着地面爬了起来，一手拍去身上的泥灰，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走。
她路过萧瑟身边时，萧瑟叫住了她，「姑娘，你的步摇掉了。」与她对视一眼，一时间，眸光竟不由自主地盯视着她移不开。
她的长相极具魅惑力，妩媚得荡人心神。
闻言，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飞仙髻，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摔倒的地方，她的玛瑙步摇躺在地上。匆匆回头捡起步摇，随手插于发间，她又跑过来微笑着与萧瑟道谢：「感谢公子提醒。」
萧瑟仔细瞧了瞧她头上插歪的玛瑙步摇，暗自疑惑。
这分明是北离皇室用以封赏有功之女的金花玛瑙步摇。一颗大玛瑙珠襄在金牡丹花蕊中，玛瑙珠串晃在一端。玛瑙珠偏橘红色，珠子上有西瓜皮一样殷红条纹，这是北离皓州出产的瓜纹玛瑙特有的纹路。
这件在北离象徵身份的首饰，竟在这样一个魔族女子头上。
萧瑟不提步摇，随口一问：「姑娘，今夜可曾见过一个穿红衣的妖族少年？」
她一双赤瞳转了转，颔首说：「见过，他还向我问路了，说要去招云客栈。」
他回去了？萧瑟微喜，问：「姑娘给他指路了？」
「我不认识招云客栈，让他去那边问别人。」她指了指右边的食肆，「可是，他一进去就被人抓住了。」
萧瑟暗惊问：「是什么人抓了他，抓去哪里了？」
她迟疑了一会，摇头道：「公子，我不敢说。我只是个小小的舞姬，若得罪了那些人，可就难以在城里立足了。」
萧瑟取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入她手中，轻声道：「你放心，别人不会知道是你说的。」
她一双美目静静地注视着萧瑟，静得看不出喜恶，踟蹰片刻才收下银子说，「他被黑蛛帮的人带去了石棠寨。」她指向前方，「沿着这条街道一直走，不用拐弯，走到尽头，会看到一所很大的围屋，周围有许多残疾人把守，那就是石棠寨。我要去石棠寨附近的凤鸣楼献舞，正巧与你同路。」
二人交换了姓名，并肩同行一段路。经过一个聚满观众戏棚时，听见街上更夫敲起铜锣报时。亥时已至，若在北离，宵禁已经开始了，而此地人群似乎沉醉在各种活动之中，没有散席之意。萧瑟好奇地问：「非仙姑娘，这鬿雀城无宵禁？」
「魔域各城皆无宵禁。」非仙趁机问，「公子不是魔域之人，敢问来自何方？」
萧瑟随口答：「南诀。」
非仙笑了笑，不以为然。她吃了最后一颗糖葫芦，把手中串签丢开，说：「在南诀，妖族地位低下，大多被视如牲畜对待，他们卑微得连头都不敢抬高。而你，一身锦衣，温文尔雅，眼神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尽显骄然自信，分明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
拙劣的谎言被拆穿，萧瑟毫无波动，又问：「姑娘对我的身份很感兴趣？」
非仙摇了摇头说：「我只对你的妖形感兴趣。」
萧瑟坦白道：「我是狐妖。」
非仙盈盈一笑，开心道，「我喜欢狐妖。」
萧瑟不解其意：「为何？」
他们边走边聊，已行至一条无人的巷子。月色如水，人影拉得很长，影子黑得浓稠，像深渊化出的形，粘附在脚下。
隔墙飘来琵琶声，时而平缓时而急促，宁静中，紧张的音律起伏跌宕。
非仙答道：「狐妖在南诀很受欢迎。」
她的笑渐渐变得阴沉，赤眸中流出危险的寒意。
一阵不安之感涌上心头，萧瑟脚步停滞，眼中流露出警惕，凝视着非仙的眼睛问：「如何受欢迎？」
非仙不吝与他解说，「南诀人最爱狎玩狐妖取乐，秦楼楚馆皆以各种狐妖为主。一些贵族还喜欢收集各个品种，其中较为罕见的夕火狐、月光狐更是价值连城。」她目光里洋溢着贪婪之色，问，「你是什么狐？」
她说的事，萧瑟早有耳闻。被人看成货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恶心又愤怒地说：「你是想把我卖去南诀？」
非仙含笑道，「是啊，我缺钱。你们狐妖可以卖到很好的价钱。」她打了一个响指，瞬间青烟弥漫，吞没了萧瑟的身影。
萧瑟掩着口鼻屏住呼吸，欲撤离，却觉自己身体不听使唤，双腿麻木动弹不得，不消一会，整个身子融化似地瘫软在地，狐耳和狐尾也露了出来。
这毒烟渗入肌肤，不呼吸也会中毒。
非仙撩开裙摆蹲坐下来，桃色裙边绽成了一朵花。她真没料到萧瑟如此不堪一击，托腮看着无力反抗的他，喃喃道：「我原以为你是个高手，可你竟然毫无内力？早知如此，就不该对你用这醉龙烟，真是大材小用，太浪费了。」
这醉龙烟分量足以令一个天境高手失去战力，用在萧瑟身上，分量明显过重了。
他无法用内力化销毒素，只觉无数钢针不停地刺插着身上每一寸肌肤，痛不欲生。
见他疼得面无血色，冷汗淋漓，呻吟声变了调，非仙怕他咬舌自尽，取了张手绢折叠起来塞进他嘴里，怀着歉意说：「对不起啊，是我弄错了，我也没解药。你忍耐一下，再过一会就没那么痛了。」
她用衣袖给萧瑟擦了擦汗水，看着他的狐耳和狐尾思忖道：「墨泽狐能卖三万两，你这种姿色，五万两应该没问题。」
她伸出手，欲抚摸萧瑟粗长蓬松的狐尾，却听见一人在她身后说：「姑娘，那只狐妖是我的。」
是无心？！
萧瑟红丝遍布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奋力侧头望向他。
非仙回眸一看，目光亮了一亮，心潮起伏，在遥远记忆中搜寻到他的身影，愣了一会才回过神，起身道：「他是你的？」
无心一步步靠近萧瑟，双眸逼视着萧瑟身前的非仙，瞳中紫光熠熠，笑颜冰冷，说：「我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你这种长得像天仙一样的美人儿。我怕他的魂被你勾走了。」
「别瞪我了，我修习瞳术多年，你的幻术对我无效的。」非仙让了道，把萧瑟还给他，嫣然一笑，问，「你是真心恋慕他？还是只爱品尝他狐媚之色。」
无心将软绵绵的萧瑟扶起，扯掉塞在他嘴里的手绢，搂他入怀，对非仙说：「我想与他携手相伴畅游天地，也想与他一体连心云雨共浴。你说，这可算真心恋慕？」
非仙不答，忧道：「倘若有人让你拿命来换他存活，你换不换？」
无心与萧瑟相视一眼，不假思索地说：「不换。他不许我换的。」
非仙觉得剧本不太对，蹙了蹙眉，默不作声，意味不明地注视着无心。
无心轻笑一声，讥诮道：「莫非你以为死去活来才叫真心？真心与否，不该用这种问题来衡量。若你的至亲至爱因你而死，你是开心还是痛苦？」
非仙嘟了嘟唇，若有所思地望着软泥一样的萧瑟，调皮一笑，对无心说：「你的狐妖中了夺魂香，三个时辰之后便会魂飞魄散。你若陪我玩一夜，我就给他解药，如何？」
萧瑟头昏目眩，全身痛得发麻，只有听觉还清晰，他听了非仙的话，急忙否认，用虚弱而沙哑的声音提醒道：「她骗你。」
无心见怀里的萧瑟面色惨淡，浑身失温又失力，软成了一滩融雪，敏感好动的狐耳和狐尾也静得如死物一般，吓得他心慌不已，忙握起其手腕仔细诊脉。
却诊不出症状，只觉其脉搏弱得像垂死之人，无心心里掀起了一场兵荒马乱。他怒问：「姑娘，你这是何意？」
非仙坏笑道：「我要你一丝不挂，与我在被窝里绸缪一夜，你听不懂？」
「为何？」无心猜想她是想借男女之事吸取内功，「我修的佛门心法，与魔功相斥，不仅无法助你提升功力，还会损伤你的功体。」
非仙第一眼便认出了他，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小魔王叶安世，自幼便拜入寒水寺忘忧门下。」
无心与萧瑟心下一惊，暗问：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非仙继续说：「我只是贪图美色，想尝尝你的滋味，不会吸你的内力。一夜换一命，你换不换？」
姑娘你这是想劫色？无心一时做不出决定，目光投向萧瑟，满脸忍辱负重的表情。
早闻魔族风气如此，亲历更是叹为观止，萧瑟只觉啼笑皆非，勉力说：「和尚，你别上她的当，我没中夺魂香，只是吸了点醉龙烟。」
醉龙烟功效与化功散相似，不会致死，只是让人暂时失去力气。
吸一点醉龙烟会这样？看着就觉毫无说服力，无心实在无法轻信。他压抑着心中惊惶与愤怒，对非仙说：「姑娘，交出解药。我……」
「无心……」萧瑟打断了他的话，满心焦急地说，「别落入她的圈套里。」他真不知该如何劝服无心，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强硬的命令，「不许换！」
无心握住他绵软无力的手，在他冰凉的狐耳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低声劝慰道，「不必担心。」
非仙领着他们进了巷子里的一间小屋。
门窗紧闭，灯火燃亮。
无心把力竭昏迷的萧瑟安置在长榻上，对坐在一旁观看的非仙说：「解药交出来，我随你玩。」
见他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非仙想哭。她像一缕绯烟袅绕到了无心身边，搂着他肩膀，柔声在他耳边轻语，「这话可是你说的。」
突然，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她袖中蹿出，冰寒的利刃抵在无心的脖子上。
无心呼吸凝滞了一下，闭目不言。
非仙移动刀刃，在他脖颈肌肤上描出一条细长的红痕，嘲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不会拿命来换吗？现在怎就这样一动不动任由我宰割？」
匕首下移，刀尖在他的胯部停留。
无心怒而不宣，不敢妄动，问：「姑娘你到底想怎样？是要劫色还是要取命？」
片刻无言。
非仙收起匕首，起身走到门口，眼中竟泛起泪光，带着哭腔说：「小魔王，何必呢？你是我们魔族的王，却愿为北离之人牺牲自己的尊严和性命。你考虑过我们这些族民吗？这十二年，我们白等了。」
无心被她哭得不知所措，猜不出她根底，问：「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非仙挥袖擦了擦眼睛，自顾自地说：「方才我逗你玩的，我只喜欢纯种魔族。你只是半魔，我没兴趣。我没对你那狐妖用夺魂香。只是醉龙烟用多了，不会死人的，他躺一两日就能恢复。」
她离开了小屋，留给无心的是那番沉重的控诉。
无心心乱如麻，将气息微弱的萧瑟带回了招云客栈，等他清醒再作打算。
烛火燃尽，天未明。
客房里很静，只有窗棂吱呀吱呀地打着拍子。
萧瑟昏睡在床榻上，两张棉被严严实实地裹着身体。床头有一方桌，无心在桌旁趴着打瞌睡。
夜风漏了进来，寒意唤醒了衣衫单薄的无心。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胳膊动了动，不慎将手边一个杯子扫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黑暗里格外响亮。
惊醒了萧瑟。
他猛然弹坐而起，抓了手边一个藤枕往无心砸去。藤枕是一副没睡醒的姿态，慵懒地飞了一小段距离就坠到地上，离无心还有一臂之遥。
「萧瑟，怎么了？」无心警戒地问。
见是无心，萧瑟缓了缓神，问：「这是哪里？」
「招云客栈。」无心点了灯火，坐到床上问，「你好点了吗？」
萧瑟又钻进了被窝。醉龙烟的药效还未散尽，他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回想了一会，欲说雷无桀之事，又想着现在自己没有力气出去，于是不提，转而问：「你有没有和那姑娘……和她……」
「没有。」无心在他身侧躺下，轻轻揉了揉他的狐耳，又笑了笑，认真地补了一句，「她看不上我，哭着鼻子跑了。」
萧瑟许久不语，似乎在斟酌话意。
静默中，非仙的话在耳旁响起，无心觉得自己终将回到天外天，与萧瑟天各一方，不由患得患失，一本正经地问：「将来某日，我不再是无心和尚，而是小魔王，你会不会嫌弃我？」
萧瑟狐耳动了动，似懂非懂。见无心心事重重，不如平常冷静泰然，他不安地问：「此话何意？」
无心苦笑了一下，坦言心事：「我怕你会嫌弃我。」
萧瑟不紧不慢地揭开棉被，又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襟，敞开胸膛，接着，将贴身的小薄裤拉到了腿弯，侧身躺出引诱的姿势，蓬松的大狐尾遮着裆部，秀目含春，脉脉凝视无心，似请求又似命令地说：「抱我。」
无心不知是惊还是喜，错愕道：「什么？」
「我冷。」萧瑟毫不含糊地说，「快过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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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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