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合谋
萧月离为昨夜萧瑟违禁出逃之事生气了，将他关在房里不让踏出房门。
萧瑟裹着一张白毛毯，默默坐在桌前翻阅医书，认认真真地寻求解蛊之法。
傍晚，侍从端了一碗气味浓重的药进来说：「殿下，药好了，趁热喝。」
每日这个时候，侍从都会给他送药来。今日，他觉得没有必要喝了。这药又不能解蛊，喝了也白喝。
「放下吧。明日起，不必给我熬药了。」他看了眼黑漆漆的药，忧郁地对侍从说。
侍从将药轻放到他面前说：「可是，太医说，这药要吃两个月。」
萧瑟没打算把中蛊之事告诉他，只说：「我的伤已经好了，不用吃药。」
侍从见他气色不佳，又特别畏寒，提议道：「殿下，若是如此，还是请太医过来看看再停吧？」
萧瑟不耐烦了，「啪」地合上书册，瞪向他说：「你哪那么多废话？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
侍从驳道：「您若什么都知道，那还要太医何用？」
萧瑟瞟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还学会顶嘴了？」
侍从微笑说：「是殿下教得好。」
「哼！我什么时候教你惹我生气了？」萧瑟撇过脸，不想搭理他。
「好啦好啦，快喝药吧，凉了会更苦。」侍从哄道。
「不喝！拿出去倒掉！」萧瑟心情有点糟糕，语气略重。
萧月离在门外听着，不禁走进来问：「又闹什么脾气？」
萧瑟见了他，立马收敛了情绪，不敢闹了，乖乖端起药碗，将苦药一饮而尽，不想他追问缘由。
有些心事只能藏着，说出来只会关心自己的人担忧。
然而，萧月离还是有所察觉，见桌上堆满医书，问道：「为何突然热衷医理？」
萧瑟敷衍道：「师父说多学点医术，利人利已。」
萧月离没再多问。想了想，觉得有件事有必要告诉他：「早上听你说，昨夜老七的护卫在沐月林被杀害，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过，老七并未回府，应该也是在沐月林遇害了。」
萧瑟愕然一惊。他原本怀疑是萧羽派人约他在沐月林一战，不想事情竟会如此出人所料。他惑然道：「到底是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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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静无人的小树林里，有一座古旧失修的小木屋。屋里光线昏暗，几张残破的桌椅靠墙摆着。桌上放着一捆铁链、一盏未点燃的油灯和一只啃食了一半的野兔，血淋淋的。
桌腿旁边，是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木门。门开着，室内昏黄的光溢出来，铁链碰撞声断断续续传出。
地室里，一人被锁在猎捕猛兽的大铁笼之中。兽笼只有半人高，他只能坐着，双手分别捆在笼子的两边。他挣扎得厉害，手铐碰撞着铁笼，铿铿作响，手腕磨破了皮，鲜血染红了袖口。
笼外，一名右眼戴着金属眼罩的大汉端了一碗清水过来，给他灌了两口。
笼中之人喝过水之后，对眼罩男说：「我是七皇子萧羽。你们劫持我，是诛九族的大罪！放我出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也不追究此事！」
眼罩男嗤笑一声说：「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就是因为你是皇子才会抓你来。不过你还真是倒霉啊，我家大人原本想抓六皇子萧楚河，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萧羽沉默了，莫名的恨火窜上心头，烧得他一颗心又慌又疼。竟然是替萧楚河受了这无妄之灾？「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愤恨之中，他却问得格外冷静。
「告诉你也无妨。」眼罩男说，「我们来自魔域天外天。」
萧羽原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绑匪，闻言不由脸色大变，又问：「你们抓我，是想做什么？」
不等眼罩男开口，门外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当然是想用你来换回我们小魔王。」
眼罩男转身恭敬道：「白发仙大人！」
萧羽望向来人，只见其一头白发，气质冷若冰霜，腰间配着精美的玉剑。他惊呼道：「白发仙？」
他曾听说过，白发仙是当年随叶鼎之东征的魔族剑术高手，战败之后回到天外天，沉寂了许久。
「哼！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我是死是活，根本没人在意。你想用我换小魔王，无异于企图用野草换金子，傻子才会跟你换！」萧羽是真心这么认为。在他心里，萧若瑾根本从来没有重视过他。
其实白发仙也只是说说而已，没真以为用萧羽能换回无心。他将萧羽抓来，主要是想拿他出气的。
他本想把萧瑟抓起来，绑回天外天。在抓住萧羽之后，他们将其交予常驻天启城的魔族暗探看管，后来又返回了沐月林等萧瑟。只可惜，当时萧瑟有姬若风陪同，计划没能得逞。他们与姬若风相识，怕被姬若风认出他们，彼时不想暴露身份，也就没敢现身赴战约。
「你自贬身价？」白发仙轻笑着恐吓道，「现在还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你若无利用价值，我现在便取了你性命，抛尸荒野投喂野兽。」
萧羽急了，改口说：「我毕竟是皇子！你们若杀了我，我父亲必定追查到底！到时你们非但救不了小魔王，就连你们自己也别想活！」
白发仙冷哼道：「可笑！我若怕死，还会对你下手吗？就算不能用你来作交易，杀了你也就当替小魔王出一口气。」
萧羽寻思道：「你杀我也是弊大于利，有损而无益，不如放了我，我可以帮你。」
白发仙饶有兴趣地问：「你要如何帮我？」
萧羽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你抓萧楚河！」
此时，站在入口的紫衣侯悠然步入室内。他带着笑意对萧羽说：「萧楚河与你一样，只是个皇子而已。你们北离皇子众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有你在手便够了，又何必拿你去换他？」
萧羽一时无法反驳。
紫衣侯继续说：「据我所知，萧楚河与北离战神琅琊王关系很不错吧？」
萧羽没有否认。
萧瑟与琅琊王关系确实很好。萧瑟之母与琅琊王妃是感情深厚的亲姐妹。在萧瑟两岁时，他的母亲因病离世。当时年幼的萧瑟不肯与宫里其他嫔妃亲近，唯独肯对琅琊王妃放下戒心，萧若瑾便将他交托给琅琊王妃照顾。萧瑟童年常住琅琊王府，故而与萧若风格外亲密，虽同为叔侄，萧瑟与萧若风的关系，是其他皇子不能相比的。
紫衣侯又说：「而且，萧楚河的师父是百晓堂堂主。无论在天启城，还是在江湖，他都有强硬的靠山。
不瞒你说，我们确实对他感兴趣，不过也只是想会一会他而已。我们若抓了他，便是一下子得罪了整个北离最不好惹的两个人。
到时就算能接回小魔王，我们也难以安全返回天外天，你说是吧？」
紫衣侯微笑着，眼神却冷得令萧羽发寒。
萧羽还真没想那么深。此时他特别愤懑——他们是不敢绑架萧楚河，所以才抓我？后台不够硬是我的错吗？
他心疼自己倒霉透顶，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白发仙冷笑着威胁说：「也没什么。只是，小魔王若有什么损伤，我必将加倍报复在你身上。他武功若废，我就让你四肢尽断；他筋骨若损，我就让你五官全失；他若被杀，我便活生生地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
魔族人之残忍，萧羽素有耳闻。此刻虽是言语恫吓，也使他如遭毒手一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酷刑加身的恐怖。
他吓得脸色发青，忙说：「小魔王是我亲兄弟，我也希望他平安。我们可以合作！」
白发仙倪了他一眼，鄙夷道：「萧楚河不也是你亲兄弟，方才你还说帮我们抓他呢。」
「不一样！我与萧楚河向来不睦，而小魔王和我无冤无仇，将来他回到天外天，我们也可以友好往来。我帮他也是为我自己！」萧羽说得诚恳，连自己都快信了。
白发仙依然无动于衷，而紫衣侯却另有想法。他轻轻摇了摇折扇，转身向白发仙抛了个意蕴深长的眼神。随后，他将绑架萧羽的消息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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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安殿。
灯火如昼，清晰地映照着萧若瑾的愁容。他坐在案前，正为萧羽失踪之事烦恼。
在萧若瑾眼里，萧羽是个沉迷花天酒地，不求进取的顽劣少年，但也只是贪玩了些，似乎不曾听说他与谁结怨。萧若瑾想不通，究竟是谁想要害萧羽。
在他沉思之际，瑾仙带来了消息：「陛下，魔族使团已经承认，七皇子确实已落入他们手中。」
萧若瑾微感讶异道：「羽儿在昨夜出事，魔族使团今日方至天启城，竟是他们干的？」
瑾仙解释道：「也许他们在天启城有人相助，又或者，他们之中早已有人潜入了天启城行凶。魔族人可用修罗巨蜥之血进行伪装，他们若使用秘术乔装成妖族人潜入城里，就连城门的天网阵，也难以检测其真身。自从夜鸦身亡，小魔王落网之后，城内的安防已较之前松了许多，想混进来不是没可能。」
萧若瑾略显无奈，轻叹了一声，起身说：「他们是想用羽儿来换回小魔王？」
瑾仙说：「是。他们扬言说要小魔王安然回到天外天才肯放人。」
萧若瑾蹙眉说：「这群人还真是狂妄，区区几十人还敢在这撒野？不换他们又能怎样？这里是天启城，岂容他们如此放肆？」
瑾仙无言，静静地听着。在天启里绑架分量不足的人质，确实不是什么好计策。
萧若瑾考虑了一下说：「不能换。告诉他们，在日出之前把羽儿交出来，此事便当没有发生。否则小魔王与他们使团二十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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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侯收到传讯之后，并不意外，萧若瑾比他料想之中还宽容。他原以为至少会逼他们将绑架七皇子的主谋交出去。
他讥笑着，对萧羽挑拨道：「看来你是真不受重视，你父亲对你的安危漠不关心，还明确表示不会用小魔王来交换你。若换作萧楚河，必定不会是这种待遇吧？」
萧羽明知此言是故意刺激他，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悻悻之色，不吭一声。
紫衣侯安慰道，「这不要紧，将来你登上高位，受万民敬仰，众人为你马首是瞻，便再也无人敢藐视你了。」说着，解开了萧羽的手铐，将他放出囚笼，嘱咐道，「回去之后，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萧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地问：「你就这样放我走？」
紫衣侯笑道：「当然，请吧。」
萧羽离开之后，白发仙问：「你相信萧羽说的话？他答应合作也许只是威逼之下的权宜之计，脱险之后可能马上就来报复我们。」
紫衣侯摇了摇头说，「我从魔族暗探那里打听过，萧羽与萧楚河关系确实不和睦。萧羽野心勃勃，但他将自己看得太重。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多半不可全信。不过，不必担心他会出尔反尔。」他坚信道，「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他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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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安殿。
萧羽脱困之后，便与瑾仙一起来到皇宫。萧若瑾见他满脸尘垢，衣衫破损，关心道：「羽儿，你还好吧？」
萧羽身体素来羸弱，如今又遭了这罪，看起来十分憔悴。他哭道：「父皇，羽儿害怕。」
「既然已经平安回来，就别想太多了。」萧若瑾问，「你是怎么被他们抓去的？」
萧羽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虚构道：「昨夜路过沐月林时，我所乘坐的马车出了点故障，我便下车行走，不小心撞见两名魔族人与琅琊皇叔身边的李校尉会面。他们似乎在商议要事。」
瑾仙一脸震惊。
萧若瑾讶异道：「商议什么？」
萧羽编好了谎言：「当时我没敢靠太近，只是隐约听到什么轰山雷价格，运输路线之类的词。然后他们的人发现我在附近，把我抓了起来，还将我身边的护卫全杀了。」
萧若瑾脸色阴沉，只觉难以置信问道：「他们在私议军火买卖？」
萧羽假装不明，问道：「父皇，北离和魔域不是要开战吗？向他们出售军火，岂不是给他们武器来攻打我们？这事不合理呀，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他善于伪装成一知半解的模样，让人误以为他思虑单纯，没有城府。
暗地里贩卖军火，自然是为谋利。萧若风不可能做这种事，莫非是他手下的人私自与魔族勾结？可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又怎能在这种大事上做得了主？萧若瑾心疑却不说，又问：「你还听到什么？」
萧羽想了想，遵从紫衣侯的交代，说：「魔族人好像还说小魔王回归只会妨碍他们，使团会设法让小魔王意外死在北离。」
萧若瑾愕然道：「他们不是想救回小魔王？」
萧羽又说：「父皇，他们说天外天没有人希望小魔王回去。这是为什么啊？使团不是来接小魔王的吗？难道只是来买军火？」
一直沉默的瑾仙质疑道：「殿下，此事非同寻常。他们若知道您偷听，为何还会轻易放您回来？」
他倒不是怀疑萧羽所言不实，而是怀疑魔族人故意做局，利用萧羽来传递假情报。
萧羽忙说：「当时他们以为我只是路过，不知道我在偷听，否则我已经被杀了！」
萧若瑾转向瑾仙，问道：「大监，白发仙与紫衣侯现在究竟是替谁做事？」
瑾仙答道：「情报上说，他们明面上支持左丞，背地里却是帮着右丞。右丞若真如传言所说，有篡位夺权之心，自然容不下小魔王。」
萧若瑾自言自语：「这么说，他们故意装出想要迎回小魔王的样子，是做给左丞看的？」
瑾仙思索道：「绑架七皇子，企图换回小魔王，本就是不智之举。他们若真心想迎回小魔王，行事不会如此鲁莽。」
萧若瑾同意瑾仙的看法，暗自琢磨着无心对使团说的那句「大局为重，弃我，无怨」，想着无心这句话的意思，很可能是自愿牺牲以成全投靠右丞的白发仙与紫衣侯，仔细考量片刻，道：「既然他们不想让小魔王回归，便不能轻易如他们所愿。他们那边局势越乱，对我们就越有利。其实放小魔王回去也无不可，叶鼎之的旧部若不辅佐他，仅凭他一个势单力薄的少年，必定难以搅起什么风云。让他们魔族内部自相残杀，也省得我们操心。」
萧羽见计谋得逞，暗中扬笑。
紫衣侯说只要他帮天外天迎回小魔王，天外天便会助他除去萧若风与萧楚河，为他夺嫡扫除障碍。他没理由拒绝。
回府之后，他与龙邪诉说了详情，龙邪却疑道：「殿下，昔日在醉香馆，您曾围杀过小魔王，他若记恨在心，回去之后会真心与您合作吗？」
萧羽不在乎这层。当时想杀无心，是怕无心会借机离间萧若瑾对易文君的感情。无心若回天外天，便不会有这种威胁，他也没必要取无心性命。
他冷笑对龙邪说：「何必管小魔王怎么想？现在天外天可不是他说的算。再说，他若回到天外天，山长水远，纵使有恨，又能奈我们如何？」
龙邪觉得有理，说起另一件事：「算算时日，六皇子中了化绵蛊也快两个月了。记得当时夜鸦说中蛊两个月后，一旦动武，隐脉自断。我们要不要准备对他下手？」
鲤鱼池前，萧羽停步，向水中撒了一把鱼饵，看着疯拥争食的鱼群，沉思道：「不必。悄悄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自然会有人替我们去取他性命。」
对着池鱼叹了一声，他又说：「岩森说，让百晓堂查我行事的，不是萧若风就是萧楚河。这两人一定要尽早除掉。失去武力的萧楚河已不足为惧。现在我比较在意的是父皇对皇叔的态度，他若对皇叔起疑，那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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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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