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死局
赤龙坊地下室被查之事，萧羽相当关注。
龙邪传来消息说：「殿下，赤龙坊二当家没来得及撤离，死在墓室里面。」
萧羽捏了一把汗，「其他人倒是不要紧，那二当家是九尾玄狐一族的人，若被查出来，可就不好办了。」他的母亲宣妃是九尾玄狐，若循着线索追查，必定查到他身上。
龙邪出主意：「给二当家安一个罪名，若被查到，就说他早已背叛九尾一族，他所做一切都是出于私心，与族人无关。」
萧羽松了口气，说：「也好。」
龙邪继续说：「王爷吃下了红梅丹。」
萧羽蹙眉，惊讶中有几分嘲弄：「他还真敢吃啊？不过，就算他不吃，也无法在这一局里全身而退。」
龙邪点头，说：「夜鸦的替身投河死了，身体被食人鱼分食。尸骨无存，就算查也查不出他真实身份。」
萧羽感慨道：「他身患恶疾，本就命不久矣，能拉萧若风陪葬，还能让夜鸦继续潜伏，也算是值了。」
龙邪补充说：「他自称与小魔王合作，把天外天也算计了。这么一来，以后可以假借天外天的名义做事，就没那么容易查到我们身上。」
萧羽沉思道：「他是夜鸦的谋士，为夜鸦出谋划策。如今夜鸦失去他这个助力，更便于我们掌控。毕竟夜鸦是西楚皇族遗孤，一心想覆灭北离，他与我们合作只是暂时的。我们得防着他，在他失控之前做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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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安殿。
瑾玉一早便整理了从七宝山传来消息，正向萧若瑾汇报。
「陛下，昨日王爷取回的药水只对极少数修罗毒症患者有效，有些人服了药不仅没缓解症状，情况反而更加糟糕。据说药水毕竟不是蓝芒花，所以药效有限。王爷派人把附近的医者都接到了七宝村替患者诊断，可他们也都无能为力。」瑾玉温和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萧若瑾脸色微变，又问：「能得救的，大约有多少人？」
瑾玉略微一想，说：「十人之中，也许只有一人能获救。」
萧若瑾皱了皱眉，又问：「七宝村情况如何？」
瑾玉说：「昨日夜鸦已散布了消息，大家都知道他让王爷拿命去换解药。现在那边很多病患家属聚众闹事，说王爷虚情假意，根本没有为他们取药。那些帮王爷说话的士兵则遭人诋毁，说他们是王爷的走狗，造谣惑众。他们闹得很凶，压都压不住。」
萧若瑾摇头叹了一声。
夜鸦放修罗巨蜥咬了七宝村的人。萧若风想救他们，而他们却怪萧若风没有牺牲自己去换取解药。夜鸦自尽身亡，他们将怨恨都投向了萧若风。
萧若风给予他们希望，又令他们失望。他们恨萧若风，远甚于恨夜鸦。最重要的是，他们希望从中得利。闹得越凶，越有机会讨得可观的抚恤金，所以他们会尽可能闹大。
瑾玉继续说：「昨日在七宝山被修罗巨蜥所伤的士兵，很多是七宝山军营里调去的。他们很多是天启城的富家子弟，家里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闹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北离全民皆须服兵役，七宝山是个景区，山好水好，又无战事，许多权贵都托了关系才能将人送来此地当兵。
萧若瑾忧心道：「有人煽动受害者家属？」
瑾玉答：「若无人煽动，他们不可能刚出事就能如此大闹，或许有人谎称受害者家属混入其中带动情绪。」
萧若瑾默想了一会，又问：「楚河呢？回雪落山庄了吗？」
瑾玉说：「还没。」
19.早餐
军营的厨房正在准备早餐。厨娘在后院里洗菜，见一守卫路过，便一脸八卦地拦下他问：「喂！小哥！听说昨夜小魔王与六皇子同床共枕，是真的吗？」
守卫否认道：「哪听来的谣言？别胡说！殿下只是在小魔王那边睡了。」
厨娘笑了，「哎唷喂！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院子里又来了一位厨娘，两人压低声音悄悄聊了起来。
「听说了吗？昨晚六皇子去小魔王卧室里过夜，让小魔王舔了狐耳，还让他咬了狐尾。」她煞有介事地说。
「小魔王和殿下啥情况啊？」她兴致盎然地问。
「不是说六皇子病着吗？大概是小魔王趁他病魅惑了他，把他那啥了吧。」她尽情发挥想象。
「哎吗呀，真是造孽了！六皇子可是天启城姑娘们的男神，这事要是传出去得有多少姑娘伤心啊！」她将猜想当成了事实。
「六皇子身份尊贵，倒是不愁娶不到好姑娘。只是这事一出，谁嫁他都少不得被说闲话了吧？」她笑着说。
「嫁六皇子可是很有机会成为皇后的，若能嫁他，谁会在乎两句闲话？」她也幻想自家女儿攀上枝头变凤凰。
「那倒是，你说那小魔王会不会被千刀万剐啊？」她忽然有点期待后续。
「难不成还能让他们喜结连理？」她把自己逗笑了。
她们聊得正欢，小侍从远远地走过来问：「二位大娘，早餐可备好了？」
「好了好了！厨师长在里面等着呢！都是些补血益气的菜！侍卫小哥啊，要不我们帮你送进去？」她热情地请求。
「不行，你们不能去！」小侍从不想搭理她们。
「拜托啦！我们只想看一眼六皇子和小魔王长什么样，就看一眼还能咋滴？小魔王是不是有三头六臂啊？六皇子真如传说中清秀俊美吗？」她对他们的外貌很是好奇。
「是薛将军吩咐不能让不相干的人进去，我帮不了你们！」小侍从加快步伐，进了厨房取餐。
萧瑟回自己寝室洗漱更衣之后，又来找无心，一进门就看到他闷闷不乐地倚立在小窗前发呆。
窗外的风景与寒水寺的小院有几分相似。
石井旁的三个大木桶装满了水。晾衣服的木架空着。吉祥果树（石榴树）落了满地果子，十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聊天，扑着翅膀跳来跳去，在果肉堆中挑挑捡捡地啄食。
无心想起儿时某日，被忘忧罚在院子里跪着吉祥果果壳洗衣服。起因是他逮了几十只小麻雀，关到了他师叔的卧室里捣乱。
那时候，他顽劣不堪，总不让忘忧省心。
细雨依稀飘摇，清冷的晨风徐徐梳过，细碎的雨花飘溅在他的脸上，他浓密的眼睫蒙了一层水雾，薄薄的，似泪非泪。
回忆不断闪现。
「孩子，又和谁打架了？」老和尚蹲在小和尚身边，摸了摸他那刻着抓痕脸问。
「是他们先拿石头扔我的！」小和尚怒冲冲地指着远处几个少年的背影说。
回忆。
「孩子，把药喝了病才会好，不许吐出来，喝完给你糖葫芦吃。」
小和尚高热不退，老和尚捧了一碗药，吹凉了，哄着他喝。
「我不要喝药！也不要糖葫芦！我要吃瑰鱼！」
小和尚怒摔药碗，褐色的苦药溅了老和尚一身。
回忆。
几名妖族人闯入了寒水寺欲杀小和尚，被老和尚赶走。老和尚抱着受伤的小和尚安抚道：「孩子，有我在，他们不会再来欺负你。」
小和尚猛然推开搂着他的老和尚，怒目而视，凶恶地说：「他们杀了我父亲，我要把他们全都杀光！」
萧瑟在无心身旁站着，与他一起凝望窗外，问：「和尚，你在看什么？」
无心衣袖挥过脸庞，拂去一片心酸，转身说：「这里的吉祥花红艳艳的，真好看。」
「红不过你的眼睛。」萧瑟见他双目布满血丝，重重心事隐忍不言，自己心里也添了几分酸涩。
无心捂了捂眼睛，随口一问：「王爷没在？」
「应该快回来了。」萧瑟有些担心。萧若风忙了一宿，到现在还不见人，也不知是在忙什么。可他又不希望萧若风回来得太早。萧若风要是在这里，未必允许他与无心待在一起。
门外侍卫入内传话：「殿下，早餐已备好了。您要在哪里用餐？」
萧瑟哪都不想去，「送进来这里吧。」
侍卫不觉意外，让小侍从把二人份的餐盘端来。
萝卜炖羊肉，红枣鸡汤，糖醋鱼，玉米南瓜糕。军营里的饭菜自然不及雪落山庄的精致，倒也香气四溢，别有风味。
萧瑟慢悠悠地喝完一小碗鸡汤，见无心只拿着南瓜糕吃，不碰别的，便对小侍从说自己想吃清淡点，命他将羊肉、鱼和鸡汤撤下，换了几盘素菜上来。
无心明知他体恤，却微笑着打趣道：「怎么改吃素了？想跟我去庙里当和尚？」
萧瑟佯怒，无情地嘲讽他：「这天下间，还有哪座寺庙敢收留你啊，小魔王无心大师？」
无心淡然一笑，满不在乎地说：「小僧是寒水寺的和尚。」
「据我说知，在忘忧大师坐化之后……」萧瑟停了停，见无心神色毫无波澜，便继续说，「寒水寺的几位长老当日就以谋害住持之罪，开除了你佛籍，还将你逐出了寒水寺。」
忘忧坐化之事疑团重重，无心不说，萧瑟也不好开口问。虽然罪名未必属实，但无论真相如何，被除籍的无心早已不再是正式的佛门中人了，可他似乎从未介怀此事。
「不管发生何事，也不论身在何方，我都是寒水寺的和尚。」无心目无焦距，忧伤淡淡地渲染他的眼睛，「我是忘忧禅师的弟子，他不曾抛弃过我。」
他暗自神伤：师父因我而死，可我却无能为他做任何事。
转眼又换上了坦然自若的笑颜面对萧瑟，烦忧的模样不愿被瞧见。
小侍从端来了蘑菇豆腐汤、香芋地瓜丸、清炒莴笋，见一桌全是素菜，唯恐怠慢了无心，想着萧若风曾叮嘱不能苛待他，便问道：「小魔王也只吃素吗？要不，再上两盘肉？」
「不必。」无心浅笑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小侍从疑惑道：「可是，魔族人不都是吃肉的吗？」
无心默然不答，若有所思。
萧瑟也好奇：「魔族人皆以鲜肉为主食，营养所需，不可或缺。你虽非纯种魔族，但也能化出罗刹之形，体质上似乎与普通魔族无异。你不沾肉食，是佛门戒律所迫，还是别有缘由？」
「无关佛门戒律。」无心陷入回忆，眼神迷蒙，「五岁那年，父亲战亡。我满怀仇恨，目无它物，还曾为报父仇而杀人未遂。」
五岁杀人？不愧是小魔王！小侍从心里惊叹，吓得手里的空碗都打翻了。萧瑟让他退了出去，自己给无心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蘑菇豆腐汤。
无心继续说：「老和尚不愿见我沉堕于疯魔之中，令我戒食荤腥。」
萧瑟曾听闻一种说法：「魔族人茹毛饮血，所以较之其他种族，魔族人七情六欲更为炽盛，魔心难降，野性难驯。」
「确实如此。」无心垂眸说，「老和尚说过，修行本是驯服自身天性，戒肉亦是戒欲。血腥之物容易唤醒魔族残暴嗜血的本性，而且一旦沾染就难以割舍。当初我也是花了六年时间才勉强戒了荤腥。」
萧瑟神色凝重，问道：「若是再食荤腥，你将心性大变？」
「我身上毕竟流有魔族之血，荤腥入肠，想必我这十几年的佛门修行也就毁了。我家老和尚会失望的。」无心忆起入寒水寺第三年，某天他瞒着忘忧偷偷吃了一条小鱼，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如上瘾一般恋着肉腥味，无论再饿也难以接受素食。那段日子，他暴躁异常，动不动就发怒攻击人，寒水寺的僧人皆视他为疯犬，因此他被忘忧关在静心堂里，禁足了三个多月。
萧瑟缓缓搅动碗中汤匙，唇边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似有几分玩味，「和尚，你坚持茹素，只是为了不辜负忘忧大师？」
无心又觉热泪盈眶，赶紧抬腕擦了擦，嗔道，「菜都凉了，你还不快吃！」说着，便低头舀了一勺豆腐汤送进嘴里，滑嫩鲜香，入口即化，味道像极了从前忘忧做给他喝的汤。温馨得烫出了眼泪。
萧瑟见他揉眼睛，问：「怎么了？」
他捧着微温的碗说：「烫。」
萧瑟看破不说，只把装满了香芋丸的碗递了过去，「这碗不烫，你吃。」
早餐过后，侍从进来收拾了碗筷。萧若风缓步入室。他回来好一阵了，特意在外面等他们用完餐才进来。
「楚河。」萧若风见他气色不太好，问，「你的伤可有好转？」
「托皇叔的福，已经好多了。」萧瑟说。
「当真好多了？」萧若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脸色苍白无血，无精打采，哪里是好多了？
「是。」萧瑟答得毫无底气，「好点了。」
「这边山路崎岖，车马不能通行，雨天路面湿滑，步行不易，趁现在雨势小，你尽早回去吧。」萧若风说。
萧瑟应了一声，没有动身。
萧若风取出一把钥匙交给无心，说：「小魔王，你也该回去了。」
无心接过钥匙，打开了脚上的镣铐。
「皇叔要送无心回天狱？」萧瑟明知故问。
「是。」萧若风说。
「王爷，我有一个请求。」无心合掌说。
「你说。」萧若风警觉地注视他的双目。
「昨日我承诺要给小兔妖带胡萝卜。我想与他见一面，做一碗胡萝卜羹给他送去。」无心说。
萧若风稍加踌躇，不想横生枝节，「胡萝卜羹会替你给他送去的。另外，他的兄长也已安全无虞。你无须记挂。」
无心怃然不语。
「皇叔。」萧瑟一本正经地睁眼瞎说道，「无心和那小兔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小兔妖对无心难舍难离，他也想再见无心。」
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是什么鬼？难舍难离倒是真有其事。无心望着萧瑟笑了笑，欲言又止。
萧若风沉声说：「萧楚河，昨日你为助小魔王逃跑而对我动武，我还没与你计较，今日你又为他编造谎言来欺骗我？」
萧瑟争辩道：「皇叔为何断定我所言不实？昨日无心与小兔妖在神庙里相谈，您并未在场，而且您也没问过小兔妖，又怎知他不想见无心？小兔妖只是个孩子，让他们见一面又能如何？」
无心插话道，「你总向着我，王爷会不高兴的。王爷忙碌至今未歇，只是想早点把事情办完，回去休息。不见也罢，只要小兔妖平安无事就好。你们不必为此事争执了。」他对萧瑟展颜一笑，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萧若风微微动容，心道：这番话由小魔王说出口，令人出乎所料，又特别戳心。我为难你，你还愿意体谅我，这等气度不是等闲之辈能有的。
萧瑟经无心提醒，也说：「皇叔，您一夜未歇，先用餐再出发吧。那边水漫河岸，往天狱最近的路或许还未能通行，绕山路去很远，至少要走两个时辰。」
萧若风面向无心说，「小魔王，让你和小兔妖见上一面，也未尝不可。只是，你到底为什么想见他？」
无心轻叹一声道：「不是说了吗？我还欠他胡萝卜。」
萧若风半信半疑：「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无心无奈地说，「你们要把我关起来，要取我性命，以后我再也没机会见到那小兔妖了。他以为我是他父亲，倘若他真的在等我怎么办？我不想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昨天无心说给小兔妖买胡萝卜，确实只是哄他的，当时只是想摆脱他，尽快逃走。后来无心想起幼年时，忘忧每次出远门，他总想跟去，忘忧不让，总哄他说会带糖葫芦回来。其实，他只是不想忘忧离开他，有没有糖葫芦根本无所谓。而忘忧每次回来都依约给他带了糖葫芦，从来没骗过他。所以，他也不想骗小兔妖。
萧若风最终是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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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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