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娘亲留下的木匣子

正要往洞里走，迷谷端着个木匣子，颇为正式地呈到东华跟前，“帝君”，迷谷有点扭扭捏捏，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对帝君道:“这是凤九殿下，留给滚滚小殿下的。”迷谷是狐狸洞的老人了，叫惯了凤九做“殿下”，东华也不同他计较，抱着滚滚说，拿到里面去吧！

　　迷谷把木匣子送进炎华洞就退了出来，把炎华洞就给了一家三口。月儿高挂，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到了石床上，也照亮了东华，和滚滚。

炎华洞中，东华将滚滚抱到了石床前，东华坐在石床的床沿，滚滚则站在床前。一大一小两个银发身影，眼睛都直直地盯着石床上的人儿，一人拉着凤九一只手。滚滚一只手拉着凤九的手，另一只手学着东华往日的样子，轻抚着凤九的长发，将她耳边略有散乱的几缕头发，轻轻地理到耳后，动作虽说有些笨拙，也还是像模像样的。“娘亲，九九——”滚滚想唤凤九，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生怕惊扰了石床上一动不动的凤九。

东华取下了头上的白玉狐狸簪，放入那只握着凤九的手的掌心：“小白，小白，你在么？我和滚滚都在陪着你呢！”滚滚见东华也在说着，便不再担心，小心地捏捏凤九的脸，又揉揉凤九的耳朵，见没反应，还去挠咯吱窝，就像平常凤九装睡不理他时那样，“娘亲，九九，九九，你别逗滚滚了，滚滚想你了！”

“九九？”

“爹爹，这是娘亲专给滚滚用的名字，娘亲说别的小孩子都叫娘亲时，便没什么特别的，但九九只有一个，只要滚滚喊九九，娘亲就知道是我在叫她了。爹爹你说九九好听不？”

“嗯 ，好听，爹爹喜欢。”小白，你总是这么与众不同么？也不怕别人说滚滚没大没小？也是，你原本就是这样的肆意洒脱，又不是什么大事，哪会在意别人说什么。

滚滚又跑到凤九床头，两只小手在凤九的肩膀和脖颈旁边捏呀捏，手法纯熟，看得出来不是第一次了，东华一边帮凤九按摩着手臂，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滚滚。滚滚还没发现他父君正看着他呢，一边捏着，一边和凤九说着话：

“九九，你是不是因为骗了滚滚所以不好意思才假装睡着的呀？其实滚滚早就猜到我有爹爹了，而且我也猜对那个画像上的就是我爹爹，所以九九，你就不要假装了，快睁开眼睛看看滚滚吧！而且九九，你太厉害了，我爹爹真的是最厉害的神仙，连太姥爷和折颜上神、小叔公，还有天上的那些神仙都好尊敬爹爹的，所以你更不用不好意思啦，滚滚不会怪你的。”

“九九，滚滚好想你啊，你快醒过来吧。爹爹都承认错误了，都给九九和滚滚道歉了，九九不要生爹爹的气了好么。。”

凤九还是没有一丝动弹，小滚滚用了全身的力气给凤九按摩，没多久已是满头的汗了。渐渐地，滚滚内心开始不安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和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耳边的银发。

“滚滚累了吧，到爹爹这里来歇歇！”

滚滚忍不住哭出声了，手却没有停下来，他一边抽泣一边也说：“爹爹，滚滚不怕累，可是往日里滚滚如果惹九九生气了，只要帮她揉揉肩或捶捶背，九九她就不生气了。如果还生气，就挠她的痒痒，九九她就会忍不住笑起来了。”

“滚滚常给娘亲按摩么？”

“对呀，我们在凡间的时候，有几年我们住在一个镇上，九九开了个饭店，生意很好，可饭店的招牌菜只有九九才做得好吃，客人都要吃她亲自做的，所以九九都自己亲自做菜，经常都累得腰酸背痛的，然后滚滚就给九九捏捏，她就立刻又有精神了。”

“滚滚，你和娘亲在凡间受苦了！”关于小白和滚滚的凡间两百年，东华既想知道，又怕知道，他知道，没有家人和朋友，不敢施展法术，也许还要想如何躲着他和他派出去寻找他们的人，小白和滚滚的日子，即便不凄苦，也不会过得有多惬意。“滚滚，娘亲给爹爹的信里，说你是个小小男子汉，小小年纪已经能保护娘亲了，我们滚滚果然能干，不愧是我和小白的孩子。”

“爹爹，那娘亲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和滚滚和爹爹一起？”

“爹爹前两日给滚滚讲的故事，可还记得？”见滚滚一个劲儿点头，东华继续道：“不过爹爹昨日已经已经探得点消息，你娘亲正和西天的佛陀祖师在一起，现下应是去了凡间，所以爹爹略略放心一些了。”

“可是娘亲为什么和佛陀祖师在一起，不和爹爹和滚滚在一起呢？”

“佛陀祖师神通广大，是他救了你娘亲，现在不放她回来的话，爹爹猜测，大概是娘亲还有一些顶顶重要的功课还没有完成，而且这些功课还必须自己亲自完成才行。过几天爹爹带你去找找娘亲，只是十亿凡世，能遇见的机会很小。”

听到说可以和爹爹一起去凡世找九九，滚滚又高兴起来。东华心里也感叹，毕竟是小孩啊，有什么烦恼忧愁，也能一会儿就忘，这也是种难得的幸福啊！

东华和滚滚回到床边，那个木匣子是放在案几上。小白留给滚滚的，会是什么呢？东华心底也有些忐忑，“滚滚，娘亲给你的，和爹爹一起看好么？”滚滚靠在东华身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父子俩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匣子里的东西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完。

一个木质的陀螺，准确的说，是一个还未完成的木陀螺。一件衣服。一封信。仅此而已。

“小白小白，你在么？”

滚滚一把就抓过那只陀螺，将那陀螺翻来覆去看看有没有又看，又攒在了胸口。“滚滚，这陀螺？滚滚很喜欢玩陀螺么？”

“其实，滚滚只看过别的小朋友玩陀螺。”

“那这陀螺？”

“在我们回仙界之前所在的那个凡世，男孩子都有自己的陀螺。学堂的哥哥告诉我，在那处，男孩子五岁就可以上学堂，那时他们的爹爹就会送他们入学的礼物，通常是一套文房四宝，和一个陀螺。文房四宝可以在集市上买，有的贵，有的便宜，什么样都有，但是陀螺都是要爹爹亲自做的。”

“我以前也问我娘亲我有没有爹爹，以前每次娘亲都说我是她一个人生的，神仙可以没有爹爹的。后来问多了，一问就要带我去山上走走，美其名曰吸收日月精华，其实就是要我喝西北风。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肯定是有爹爹的。尤其后来好几次，我半夜起来，都看到娘亲对着那幅画发呆，只是我都没让娘亲发现，后来我就猜那画上的就是我爹爹，否则娘亲怎么会对着画伤神？”

东华认真地听着滚滚说着，不愿意漏掉任何一个字。“后来说到别家的孩子都有爹爹给做陀螺，那一次娘亲没有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后来没多久，娘亲就把我放在谢叔叔那里，自己上了九重天，滚滚就再没见过娘亲了……”

（说不过滚滚的尴尬的笑，凤九啊，该醒醒了）

“滚滚……”除了抱抱滚滚，东华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那些对不起的话，那些亏欠的话，已重复了无数次，多说也无用。他只想把小白和滚滚放进心里，用余生，来爱！

深深呼吸，再呼吸。东华调匀了气息，拿出了衣服。这是件紫色的外袍，远比滚滚现在的身形要大，比起东华，又明显小了。正疑惑时，衣服里抖落出一张纸，父子俩一看，纸上正是凤九的亲笔，写着“贺滚滚千岁生辰”。衣服上的针脚，歪歪斜斜，活像一只只蜈蚣，东华抚着针脚，“滚滚，你娘亲真偏心你，爹爹都没穿过娘亲亲手做的衣服！”明着是吃滚滚的干醋，实际他心里在想，他的小白，是在怎样的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痛苦下，缝制出了这件外袍。小白，你总是让我心疼！“爹爹爹爹，娘亲做的衣服，和画上的一样！”“嗯，爹爹知道，那是爹爹替夜华君去青丘迎亲，与你娘亲第一次正经相见时穿的。等滚滚长大了，再穿上给你娘亲看！”

还有一封信，滚滚，我们看么？小白小白你在么？

那一夜，正在凡间某处寺庙，同师兄们一起办法事超度亡灵的凤九，心口的凤羽戒闪了又闪。只是，她无法回应，更看不到远在青丘的父子俩。师父说的对，不应有贪念，我已经回去了好几次，也在镜中看了好多次了，要知足，只要知道他们牵挂着我，小九就心满意足了。东华，等我度化到一万人，就能功德圆满，将你的半颗心重新炼化，还世间一个完整的东华帝君，还滚滚一个完整的爹爹。

东华，一定要等我！否则我和你没完！(哎呀，念经也能走神，实在是罪过，罪过，阿尼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