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又是一年五月五

五月初五，对许多神仙来说，都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那是深居一十三天太晨宫的前天地共主、东华紫府少阳君为新飞升的众仙定阶冠品的日子，也是众仙大聚会的日子。完成定阶冠品，便是他们神生新的开始，几日的庆祝结束，众仙就按照帝君的分配，前往各自的新生活，当然，大部分仙都被分配去了各处仙山了，只有少部分仙，才有机会因升职或因公务等事宜，有机会可以再来九重天。

　　五月初五，对前天地共主东华紫府少阳君来说，也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其实年年的五月初五，他都要在青云殿给新飞升的众仙定阶冠品，这也是他避世的日子里，除了天地存亡的大事外，唯一必做的事情。也是顺便昭告四海八荒，老神仙还稳坐太晨宫，千万别造次。定阶冠品之后，这些小神仙对他而言也就是仙籍宝录上的一笔记载而已。

　　五月初五这个日子之所以能让堂堂东华帝君也终生难忘，皆因为同一个人:青丘女君白凤九，他的小白，太晨宫的帝后！两百年前的那天，小白来青云殿讨回她落在太晨宫温泉里的镯子和簪花，那时东华情窦初开而不自知，觉得凤九有点意思，便当着众仙略微得逗弄了她一下，这却是他们缘分的一个开始。第二次是一年前，东华已经做好了诀别的准备，借着尘封瑶池逼失踪了两百年凤九现身，两人在琉璃阁各怀心事，东华忍痛亲自将她推开……

　　又是一个五月初五，此时的东华帝君，坐在青云殿的高座上，为的却是一个两百岁都不到的小孩子——青丘的小少君白滚滚！

十日前东华决定收白滚滚为徒，便把这收徒仪式交给三殿下连宋来操办。近几千年来九重天的盛典几乎都由他来操办，加之连宋是他唯一的忘年交，所以东华也是十分放心。“小白，你放心吧，今日当着四海八荒的面收滚滚为徒，此后便没有人敢打青丘的坏主意了！”

这是星光结界的大战近一年的时间里，东华第一次公开露面。依着东华的吩咐，连宋几乎请来了全天下所有高阶品的尊神，听说是东华帝君第一次正经收徒，众神是又高兴又好奇，正好东华帝君难得一次相请，自然是能来的都来了，比他的婚宴还要热闹不知多少倍。

能在青云殿入座观礼的，不是尊神就是亲友。坐在一侧最前面的，正是东华的好友，西方梵境的佛陀，难得的是他今天竟然还带了一个仙童来，这仙童生得清秀，并未剃度，像是俗家子弟，能带来此处，想来定是颇受佛陀喜爱。再看，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也都在上座，东华帝君的事情，天君也是不好怠慢的，难得一次提前到了，并着墨渊、连宋、夜华和白浅坐在一处。四海水君也都出席，还多了一个西海二皇子苏陌叶也一并来了。

另一侧坐的是亲朋好友，青丘白家的上神们自然是要出席的。以狐帝白芷夫妇为首，还有白玄夫妇，白奕夫妇，以及被狐帝紧急召回的白真和折颜。成玉因是凤九的好友，加上连宋的关系，也得以在主殿观礼。其他的便是魔君燕池悟，还有翼族的翼君、妖族的妖王（这个是特意找来受教育的）、玄冥司的谢冥主等人。

殿内观礼的真神众多，殿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有资格能上九重天的大小神仙，少说也到了十之八九，原本要在青云殿等着封品的新神仙，只能站到最末，快要出了一十三天的地界了。

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想起：“吉时已到！进殿！”乐声想起，一个小小的身影独自从远处走来，每走过一处，都引得路边观礼的神仙们议论纷纷。和着乐声，小童越走越近，但见他身着一身浅紫衣衫，手捧一卷玉简，气定神闲，迈出的每一步稳稳当当，颇有章法，一点都看不出紧张，难怪那些站在远处少见世面的小仙们如此不淡定。

小童的身板跨上青云殿的24级台阶，在最高处他停了下来，深深呼吸一口，将昨日连三殿下和司命叔叔带他演练的过程在脑海里重现了一遍，这又才深深吸了口气，跨过青云殿最后一道门槛，踏上那祥云地毯，一步步走向前方。殿中的众神，有一些是在狐帝宴请时见过滚滚的，有些第一次见的，忍不住点头暗自称赞。有的感慨狐帝有福气，有的感慨帝君好眼光，眼前的小童年纪虽小，个子也还不高，却生得眉清目秀，清新俊逸，此时沉着冷静，气宇轩昂。众神自顾感叹，还相互小声交流着，殿中却有两人，从小童进门一刻起，眼光就落在他身上不曾离开过。

一个，自是坐在高台上的东华帝君。他从小童进来那刻起，就一直微笑着注视着他的眼，小童的头微微一扬，正好和帝君的眼神对上。见东华叔叔温柔地鼓励的眼光，小童更加自信了，他微微调整呼吸，略略加快脚步，向着他的东华叔叔师父走去。连三殿下告诉他了，只要完成拜师礼，他就能正式成为东华帝君的弟子了，不仅能学习本领。还能很久很久都同他一起生活。滚滚总觉得东华叔叔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倒是感觉比他父君白玄上神还要亲。想着这个，他就觉得更愉快了，脚下的路也变短了。另外一位只盯着小童看的，却是站在佛陀身后的那位也长得颇好看的仙童。他的眼里似乎有一汪清泉，纯洁而清澈，他的眼光一路目送着小童走到高台下。

小童在高台下停下，空出一只手整理了下衣衫，便双膝跪下，对东华行了个跪拜礼:“青丘白滚滚拜见东华帝君”。这声音虽稚嫩，但非常洪亮，穿过清云殿的门飘向一十三天，门外的众神也听得一清二楚，这没点功力是做不到的，众小仙又是一阵赞叹。“平身吧”。滚滚起来，站到一边。

此时司命和连宋走到殿中央，今日他二人同为司仪。连宋走到前方正中高台之下，暗自清了下嗓子:“东华帝君收徒仪式，正式开始。”

“一拜天地日月！愿上苍保佑，八荒六合平顺安宁。”

滚滚在殿中央，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磕了三个头。

“二拜师尊！”

滚滚朝着东华又磕了三个响头，东华受了礼。

“奉茶！”

司命带着滚滚走上高台，高台上帝君一人独坐，茶盘里却有两盏茶。只见滚滚端起一盏茶，双膝向着东华跪下道:“师父请用茶！”东华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算是受了弟子的敬茶。滚滚接过茶盏，起身放回茶盘中，又端起另一杯茶，又向东华跪下道:“滚滚请师娘用茶！”东华接过茶盏，轻轻地吹了几下，眼见他瞬间红了眼眶，端着茶盏的手停住，少时，才将茶洒到他的脚边，嘴里还说着什么。只有站在东华跟前的滚滚，还有两边最前面的佛陀和狐帝才听见了，还有佛陀身后的仙童，她得眼光一直紧跟高台上的二人，自然识得也听见了东华说的:“小白，这是你的茶！”

“送拜师礼”

只见滚滚拿出那卷玉简，双手呈给帝君。帝君打开一看，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将玉简收了，害得下面的尊神们好奇不已。

“师尊回礼！”

重霖从帝君身旁的边门走进，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木匣，走到帝君身旁停住了。

“比乃帝君亲手所绘，帝君昔日与父神征战时的四海八荒绘图！”司命刚向众神道出此图的玄机，殿中众仙除了佛陀，纷纷起身向着帝君和四海八荒绘图行礼，殿外的一众小仙，更是一个传一个，跪满了整个一十三天！连一向爱摆架子的天君，也忍不住向身旁的夜华介绍道:“帝君亲绘的四海八荒征战图，我也只是听我的父君说起过，没想到竟是真的存在，数十万年还得以保存。”

帝君从宝座上起身，目光凌厉，环视殿中，又看看殿外跪得乌央央的一片，停了一停，方才说道:“数十万年沧海桑田，天地几番轮回，四海八荒早已不是绘图中的模样，但四海八荒绘图还在，本君也还在，本君以命护苍生的初衷不改。”复又对滚滚说道:“白滚滚，你既要做我东华帝君的徒弟，必然要承接我的志向，以天下苍生为已任，必要时甚至需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你可愿意？”帝君用了点法术，这威严有力的声音，不仅传遍了一十三天，也传遍了整个九重天，甚至是下界仙山，东南西北四海。

“白滚滚愿意，必不负师父嘱托，从现在起努力学习，将来要照看好青丘，更要和师父一起守护天下太平！”

“嗯，不错，起来吧！”

狐帝上前代滚滚接过了四海八荒绘图，一路回座位时，一直盯着折颜和白奕，也不知道这几人心里打得什么小九九。

佛陀标志性的笑脸一直望着东华和滚滚，那身后的仙童一只手直捂着心口，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最后一项，点朱礼！”

“点朱礼”分两个部分，一是点朱开智，就是师父要手持蘸有师徒两人鲜血的毛笔，在学生眉心处点上一个红痣。因为“痣”与“智”谐音，寓意着孩子从此开启智慧，目明心亮，日后的学习能一点就通。二是要由师父备一件信物，用法术将师徒二人的鲜血和法力注入其中，然后交由弟子，意为师徒同心，信物归了弟子，那么以后弟子有难师父必定相帮，同理亦然。

重霖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一把短刀和两个小碟子。因仪式郑重，所以刀口必须用短刀，在手上留下永久痕迹，不可用法术替代。（成玉为了纪念凤九，特意拿了她的短刀出来。）连宋和司命在一旁协助。帝君亲自在手心划出一道口，挤出满满一碟赤金血，然后用纱布包了一下伤口。轮到滚滚了。连宋和司命对视一眼，准备亲自帮滚滚来。刚要拿起短刀，被东华一把抢过了短刀，东华拿着短刀，握起滚滚的小手掌，轻声问道:“怕么？”滚滚摇摇头，“别怕，师父亲自帮你弄，只稍微痛一下就好了。”连宋又和司命悄悄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地在嘴角露出了一丝丝不易察觉得笑。

只见东华拿起短刀，仔细地看了滚滚的手心，他选择沿着手掌的纹路，尽量不留疤痕。短刀的尖尖轻轻划破滚滚粉嫩的手掌心，东华教滚滚，将手掌先合拢再放开，如此只需几次即可。司命将另一只小碟子放到滚滚手下，滚滚手心一开一合，一开一合。司命抬起眼偷看帝君，只见帝君的眼睛，此时瞳孔放大，正盯着滚滚的手，看得出神。这次没错了，司命和连宋暗自得意，一边看看帝君，一边各自看向下面坐着的墨渊上神和苏陌叶，微微地点了点头，相视而笑。而此时，高台下还有几个人心跳加速，手心和额头都是汗，相互对视几眼，却不敢发声。

各位看官估计也都猜到了，帝君之所以出神，是因为随着滚滚手掌的一开一合，一滴滴鲜血也从滚滚的手掌缝中滴下。初时不觉得，待几滴血在白色的瓷碟中交融在一起时，众人看着这血，竟不似平常神仙深红的颜色，而是要浅色一些，更关键的是，血中冒着点点金光。别人也许不识，帝君和连宋、司命怎会不识，这正是和东华帝君一模一样的赤金血！

连宋和司命是胸有成竹，见过各种血雨腥风的东华帝君，对着这几滴血，却是一阵头晕，那只没拿短刀的手不动声色地抓住了连宋的衣袖。连宋会意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东华的手，撑住了他，并用力握了握东华的手，暗自里给他加油鼓劲。

司命将滚滚的的几滴赤金血倒入东华的血中，一大一小两仙的血慢慢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高台下的其他尊神还在轻声讨论这点朱礼是什么礼节，为何他们这些老神仙都不知道，只是看起来也颇为有趣。反正这四海八荒的礼节和律例大多出自东华之手，他们也正好感叹下东华人老心不老（其实人也不老，无非岁数大点而已），竟能在自己的收徒仪式上又搞出点新花样。所以，这些有点八卦的老神仙们，八卦错了主题，竟都没有注意到高台上东华那一刻的异样。只有那佛陀身后的小仙童，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的两个主角，抑制不住地胸口起伏呢，心里默默念叨着：东华！滚滚！东华！滚滚！

“点朱！”司命拖着长音报着下面的礼仪。

连宋拿出一只毛笔送到东华手上，东华一看，是只红色的毛笔，再细看，竟是当年小白用她的尾巴毛做的那一支。东华看了一眼连宋，连宋如此用心，他心下已是有数，这三殿下怕是先于他已经知道了。东华接过笔，蘸了一点赤金血，原本要在滚滚额头点上个红点，笔落在滚滚额头上，竟不知不觉得画出了一朵凤羽花印，和小白额头的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点点而已。这凤羽花印落在滚滚白皙的额头上，到是一点也不突兀。

“入法器！”

东华手中变出一柄精致的木剑，细看，乃是白檀木所制，剑柄上刻着一只九尾狐，紫色的剑穗上还吊着一个小小的玉牌，这玉牌司命认得，正是凤九在太晨宫当小狐狸的时候，帝君送给小狐狸的那块。帝君驱动法力，先将那赤金色汇入到剑柄之上，只片刻，剑柄上的九尾狐变得一身绯红。其余的赤金色，被帝君注入到剑身当中，血色慢慢变浅，那剑身上的花纹倒像是一道道晚霞流淌其中。随着赤金色注入的，还有帝君的一成法力。随后帝君在滚滚耳畔说了什么，只见小滚滚手也做出一个招式，对着那木剑念念有词。可能因为小娃娃的仙力太弱，大家都没看出来，但东华的一成法力注入木剑，尊神们眼瞧着木剑周身多出了一分灵气，毕竟东华帝君的一成法力，对一些小仙来说，是用尽周身的法力都不能比的。东华将注入赤金色和法力的木剑，带到滚滚面前，滚滚双膝跪下，对着东华又磕了三个头，口中道

“滚滚谢过师父”，这才双手接过木剑，东华伸出手，将滚滚扶了起来。

“礼成！”

“有请天君致辞！”

天君站到高台上，拿出一卷金色的卷轴，念了起来，大约意思就是东华帝君为了天下苍生劳苦功高，数十年如一日地关心着四海八荒，去年此时帝君和帝后勇斗缈落，换来四海安宁。如今帝后身归混沌，帝君为了天下的未来，还拖着病体要亲自教导青丘少君以后续有人云云。

幸亏帝君此时心思并不在天君身上，对他的发言只当做了背景而已，否则听到天君说帝后身归混沌，不用想也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我说天君，你就不能长点记性么?你的上一封表彰函帝君都给驳回了，你不知道是为什么么？）帝君仍坐在那高台上，却没有放滚滚回到狐帝身边。滚滚站在他面前，东华一只手搂着滚滚，另一只手，在滚滚的脑门上揉了又揉，吹了又吹（这孩子今天磕了好多个头）。天君的发言实在是冗长，毕竟几位尊神都在，也不好拂了天君的面子，就任由他讲去。

一边揉着滚滚的额头，东华一边看向高台下坐着的白氏一家。狐帝接到东华的眼光，赶紧低下头望向另一边；白玄，好像自始至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当然也没敢正视过东华；眼光瞟到折颜那里，那老凤凰摇着把扇子使劲得扇得，眼光并不敢去看东华，可是你不看并不代表东华就放过了你，东华一句传音飘进折颜的耳朵：“你个老凤凰，竟然着了你的道！”倒是白奕夫妻，颇为沉着，并不避开东华的注视，反而觉得他们有一种释然的样子。

趁天君还在啰嗦，东华开启法眼，滚滚的一头银发映入眼帘，果然是和他一模一样。再悄悄看看滚滚的真身，原来是一只通体银色的小狐狸，只有耳尖和狐狸爪，才是小白的红色。“确认是本君的儿子无误了！难怪折颜一再叫我不要使用法力，原来是在这里防着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 啰嗦的天君终于讲完了。。。。我都快睡觉了）

“东华帝君收徒仪式，正式结束。请各位尊神前往宝月光苑出席庆祝宴席，其他各位仙者按照请帖的提示，也有小宴招待。”

不及司命说完，东华帝君已经抱着滚滚从高台上走下来，和佛陀及几位尊神打了招呼，便在众人的围起的夹道中，像太晨宫走去，后面跟着小跟班连宋殿下和司命星君，墨渊和夜华、白浅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灰溜溜的白家狐狸，看样子，这些人（神）似乎没打算去宝月光苑享受歌舞美食，倒是跟定了东华，要去太晨宫凑热闹去了。

又是一年五月五，估计没有哪个五月初五，会像今年的五月初五一样让东华永生难忘了，除非是，小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