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太晨宫的大礼

东华想着刚才自己跪拜白芷的事情，虽说他心里当时真心诚意是替着小白跪拜了她爷爷，不过如若被折颜和连宋知道了，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于是他心里一念，一个瞬移术便回到了狐狸洞。洞口他设的弱弱的结界还在，白芷那老狐狸还在背着个手踱来踱去，看样子是因为刚受了他的跪拜还心有不安。

东华悄悄撤了结界，还没有来得及去深想结界的事情，这洞外突然就热闹起来了，正是重霖带着一干仙使方才赶到。白奕夫妇和折颜、白真，这才又聚拢到狐狸洞口。以往狐狸洞添丁也好，庆生也好，东华无非就是着重霖去藏宝阁挑件礼物送去而已，从未亲临过青丘各种宴会（当然别的地方的宴会他也是不去的）。如今这浩浩荡荡近百人队伍，在一向随意的青丘，也就白浅出嫁的时候有过了，是以一路过来也是吸引了不少青丘子民，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远远得跟着过来看热闹。当狐帝回过神出洞迎接的时候，着实被东华帝君的大手笔又给吓了一跳 。这人都跪过了，送上门的礼更没有推拒的道理，狐帝是一面擦着汗一面指挥着仙使们将箱子摆了大半个狐狸洞。还是狐后沉着冷静，一面从看热闹的一干人中，挑出几个能干的，给这一干仙使送上新鲜的果子，安排他们略做休息。另一边，留下两个厨艺好的，叫他们在洞外候着。

重霖见仙使们修整好了，便着他们自行回元极宫复命去了。这边狐帝也将帝君迎回洞中，白奕等人也跟着进了洞中。重霖向狐帝和白奕行礼并呈上礼单，道：“这是帝君特意给准备的礼物，往狐帝和上神笑纳。”狐帝和白奕向帝君回礼道：“帝君这是太客气了。”

这礼要是还来还去，着实不是东华喜欢的风格，便打断了他们叫重霖简单介绍一下。重霖如数家珍：“这边的是5匹云锦和5匹彩霞缎，这边10箱是珠宝首饰和一些陈设，旁的没什么，这个红木箱子装的摆饰，是帝君亲自雕刻的青丘东荒山水图。”众人受宠若惊，帝君亲自雕刻的，那是要立刻马上亲自并郑重地观赏的。

只见重霖将玉石摆饰捧出放在石桌上，一干人等都围了过来。只见高高的一处山脉正是青丘的雨泽山，雨泽上树木成林，这上好的翡翠透出的鲜绿，滴滴都在那树尖上。山下便是往生海了，靠近山一头的海塘中，是接天连日的雨时花叶，只一处，露出了微微透红的花苞。在这片雨时花中，隐隐约约见一条水路，波光粼粼，正好一叶扁舟浮于水路中央，一身姿曼妙的少女，长发飘飘，身着一袭红衣，正立于船头，从雨泽山下缓缓而来。众人纷纷惊叹帝君之构思精巧，巧夺天工，毕竟在一块玉雕中，都能做到发丝分明，还有飘在空中的镂空处理，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是里面的少女，竟是一袭红衣，那张精致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脸颊，还有微微的潮红。

众人静静地品着这玉雕，想要对帝君的作品恭维一番，还不及开口，一个小小的身影连蹦带跳地蹿了进来：“爷爷，爷爷……”来的正是青丘最小的小狐狸——白滚滚。滚滚进得洞来，见众长辈都在，他落落大方地一一行礼，行完礼又跑到白芷身边去了。“爷爷，这座玉雕好漂亮啊，这是我们青丘么？这里还有个美人，是凤九姐姐么？”

白家众人这才回想起刚才白滚滚拉着帝君一溜烟跑出洞去的样子，一众人前面还没有来得及回个神商量个对策，转眼帝君的大队人马就到了，这忙活了半天，刚静下来，倒是把这个提前放了学的小东西给忘记了。众人略微地有点卡住，一时没人做声。之所以没人说话，一是小滚滚的到来让众人吓了一跳，还没有回过神来，这帝君到底知不知道滚滚，这突如其来的父子相见，该如何应对？另一则，则是因为，众人都看出来了，这玉石中的红衣少女，不是凤九，又是何人？除了被改了记忆的滚滚，对在场的其他人而言，这都是一个敏感的伤痛的存在。一边是凤九是至亲家人，一边是爱得死去活来共同经历了生死的爱人，不管是谁，提起凤九都是悲痛无比的。刚才品鉴这一番，又有谁没有认出凤九丫头呢，大家都在忍着不说破，都在照顾着其他人的情绪，如今被滚滚小娃娃把“凤九”一喊出来，激起各人心中涟漪。

家中女人自是心里最柔软的，听得一道破“凤九”的名字，已然忍不住啜泣起来，又见有外人在，实在不好不顾礼节，便是那两婆媳，各捏着张手帕，一起躲到角落去了，只见肩膀一上一下得抖动着，两人相互安慰着，也终是忍者没哭出声来。再看那白奕，虽说凤九从小没挨他打，但实则是最最爱这个宝贝女儿的，此时他也是目光沉重，连连叹气，那手想去抚一抚玉中的人儿，终还是缩了回来。再看狐帝白芷，想着刚才他和东华在洞中的交谈，心里一边是伤心凤九小丫头，得了这么好的夫婿却要阴阳两隔，真是命运多舛，一边又是担心滚滚的事情该怎么办，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疼爱地摸了摸滚滚的头。这边重霖也在一边自责，后悔不该将这玉雕拿出来单独说说。

空气凝固，白滚滚从玉雕中抬起头来，才发现大人们全都没了声音，还表情奇怪。他睁大眼睛疑惑地把大人们望了一圈，为何这些大人都不回答他，甚至都不看他呢？直到目光落在东华身上，这位好看的叔叔，虽眼眶也带着点红血丝，却无比温柔得看着他，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缓缓蹲下，又用他异常磁性，怎么听都好听的声音对他说：“滚滚，这正是青丘的往生海，这女子，正是你的凤九姐姐。”说着，拉起滚滚的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那红衣女子的额头，一如在阿兰若之梦中，小白元神回归的那个夜晚。这幅玉雕，正是小白不在的两百年里，他在无数个孤寂的日夜里，想念小白的的产物之一。“叔叔你看，凤九姐姐的衣服上面有血！”“哦，那是我不小心弄上去。”东华记得那大概是在小白离开后的100年左右的一个冬季，九重天虽不如凡间四季分明，但冬季还是要更冷一些，何况那时他已中毒百余年。他已多年没有小白做的木芙蓉花膏用了，他的手又起了口子，一道道口子深深浅浅密布在他手指尖，有时候还会微微地渗出一点血，他痛在手上，更痛在心上（虽然只需一句话，全天下的木芙蓉花膏都可以送到他的手上，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那时每每都在小白坐过的那个书案边，整夜整夜地雕着，一边回想着小白的样子，一边一刀一刀地雕刻着。有一个晚上，他雕刻的时候一个出神，刻刀在他的手指下，深深地划开一道口子。那时他正在刻着小白的裙子，手指尖流出的赤金血浸入了玉石，将裙摆染红。他觉得他赤金色的血融入玉石中的颜色，特别好看，正比小白最爱的鸡血石的颜色，略略暗了一点点。于是他当即对着那裙摆，注入了一丝丝微小的法力，那衣裙便成了如今的大红。那脸上的一抹红晕，也是他手开口子是渗出的一点点血。就在刚才，他拉着滚滚的手摸那玉中小白的时候，那红色的衣裙，微微地闪过一抹赤金色。滚滚看到了，禁不住张大嘴巴“哇”了一声；白芷看到了，一只大手捂住了滚滚刚“哇”出来的小嘴；折颜看到了，不可置信得看看滚滚，又看看东华，见东华没注意，他一把扇子往白真身上敲过去，白真眼神正好和他对上，露出一个不可形容的苦笑；东华，他低头想着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这些个小动作。

能干的重霖从他的自我批评里面突然醒转过来，恢复了他往日的精明能干，连忙招呼大家继续来整理礼单。“狐帝，上神，请往这边看，这几箱，是帝君昨日亲从藏书阁挑选的书，有上古的征战故事，也有天下各族的一些传记，还有帝君亲自校注过的佛经。还有这边两箱，是帝君收藏的上好的铸铁，都是打造兵器的上等材料，还有几柄剑，都是帝君历年的珍藏。那边几个箱子是……”

幸亏重霖把大家从伤怀中拉出来，简单清点完了礼单，折颜在一边打趣：“东华，你说你，这么大箱小箱的孝敬岳家，怎么没见你也犒劳犒劳我这个救命恩人？”东华甩了个白眼给他：“没扒光你的凤凰毛，已经是对你最大的犒劳了！”折颜回避着东华的白眼，一边扇着扇子，心里暗道：“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东华知道滚滚是他儿子怎么办？如果让他知道当年我还给了小九一颗堕胎丸，别说这身凤凰毛了，这小命能不能保，还不知道呢！”想着，他又看了一眼白芷，对上了白芷的尴尬眼，心里暗道：“我这是作的什么孽？欠你们白家一家门啊！”这身冷汗啊！湿了半身！

“爷爷，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呀？”

滚滚这一声，声音虽不大，但也让大家反应过来此时已是正午时刻了。幸亏刚才留了两个人在洞外候着，狐后带着凤九娘，将洞中大餐桌摆好，上了水果糕点茶水给他们先吃着喝着，便带着人亲自做饭去了，留下一屋子人，除了滚滚和重霖，都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