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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时者

阿九一梦(过目不忘短篇小说)

从我出生开始,他就一直在我身边。

一个苍老的,眼皮下垂,满脸褶皱的人。

在我牙牙学语的年纪,听的最多的话就是:“我等你很久了。”他对我说了很多很多次。

五岁那年,我开始记事,随后我才发现,他其实很不对劲。

他看着我的眼睛,在一瞬间进入奇妙的状态:“你就当我,是个预言家。”

我吃惊的看着他,表情暂时失去了管理。

他给出我问题的答案:“因为我在逆着时间生活,就比如现在,我在倒着说话,你根本不知道。”

我几乎不受控制的问出:“你为什么总抢在我前面说话?”

所以说,我很难理解他,他和正常人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和时间违逆的。

就比如上面这段对话,你倒着看,才会觉得合理。

也或许对他来说,我们才是不合理的。

但现实很让人称心,我们相处的很愉快。

就当是交了一个奇怪的朋友,他会告诉我中奖彩票的号码,会告诉我未来是什么模样,而我觉得这一切都很新奇,很不可思议。

仅此而已。

其实最开始,我是怀疑的,但事实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发生了。

我开始相信,开始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他是个从未来活到现代的人,他经历过那些空前的繁华,一点一点看着世界变回青涩稚嫩。

他也在变年轻,虽然缓慢,但确实在一点点的年轻。

我看过的电影,大多是身体在逆向生长,时间和记忆都和普通人一样。但他不是,他在正向生长,和我相反的正向。

我们的时空是相对的,我在前进时,能看到他在后退,可是对他来说,他才是那个前进的,而我在不断后退。

没有任何理论能解释这个现象。

他生日那天,我把蛋糕举到他的面前,对他说:“生日快乐。”

他微垂着眼,眸中带着笑意,“谢谢你。”

他接过蛋糕,切开,吹灭蜡烛,然后许愿。

他一直都是笑着的,“唔,我猜,还没等我好好品尝,这个蛋糕就会恢复原样,重新回到你的手里。因为对你来说,顺序,是正常的,对我来说,倒序才是正常的。”

我耐心的听他说完,再问出我想问的问题。

他的解答永远比我要早一步,但我却不能不问。

我对他说:“你识认能兴高很的真我,好很你。”

他也缓慢的,蹩脚的回答我:“你识认兴高很也我。”

“哈哈,你还是别这样说话了,我听着挺别扭的。”

“其实,你适应你的那套倒序语法还挺艰难的吧?”

他偏着头,眼睛盯着那块蛋糕,表情温和又宁静,“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快把我吓死了。我一睁开眼,面前就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你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眼睛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情。我知道,我们一定是认识的。”

这种事,我是做的出来的,如果我能活到他出生,我会去看他,会去和他说话,陪他玩耍,就像他一路走来,终于找到我那样。

我们彼此的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相识很久很久了。

就像是两条方向相反的平行线,擦肩的时候问声好,此后的一切重合都是理所当然。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你想体验顺序的人生吗?我带你过一次,就从现在开始,我会适应你的节奏,为你准备好一切,为你庆生,陪你聊天,最后说出这段话。”

这样的话,对你来说,一切进展都变得合情合理。

我们聊人生,谈理想,最后走到蛋糕前,你许下愿望,吹灭蜡烛,然后切开。

这才是你应该经历的。

其实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他很孤独,明明每天会和无数人擦肩而过,却依然孤独。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在后退,不停后退,不停挣扎、反抗、被迫着后退。

他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人,他还没有经历原因,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这不是幸运,是折磨。

我永远都没办法想象那种生活。

我们的聊天,没有顺序,没有逻辑,没有谁先谁后。

我们在这个错乱的时空里重逢,感受一些从未经历的东西。

时间的流逝,运行的法则,纷乱的思绪。

世界无穷无尽,而我们知之甚少。

时间本就是没有规律的东西,是人类赋予了它标准和特性。

我们只能按照某些既定的轨迹,无限的逆行下去。

“这个世界很奇怪,可我知道,对你来说,我才是最奇怪的那个,因为我什么都知道,你以后会经历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也觉得很奇妙,我可以看见你从老人到少年,甚至还会看见你的出生,而你从我白发苍苍那天起就一直等着我,等我变年轻,等我变孩童,一直等着我,见证我一步步的成长。”

“所以说……谢谢你。”

“嗯,谢谢你。”

就像我所期待的那样,在我七十五岁那年,我见证了他的出生。

原来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相识。他一路走来,已经看到了我的尽头,我满头白发,历尽沧桑,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我等你很久了。”

我们从陌生到相识,再到无话不谈的知己。

我们都在等待,都在长久的等待。

时间,有尽头吗?

有。

从你出生那一刻,我的时间就停止了。

它没有意义了。

是你赋予了它真正的价值。

在我们眼中的世界,我与他,将永不死去。

我们早已看过彼此的人生。

我们的生命互相交叉,彼此重合,共同见证一些不可思议的悖论。

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没有问出口。

始终活在一个错误里,是不是很艰难?

我看到了结果,他的一生就是答案。

虽然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再遇到像他那样的人。

我偶尔也会骗骗自己,这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一梦七十五年。

但谁又能证明,他真的不存在呢?

其实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消失了,要开始他的逆时间旅行了。

他是什么人类,他到底是不是人类,不会有人去研究,也不会有人打扰。

他像个谜,像个冲破时间的谜。

我们暂且叫他,逆时者。

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一个无所不知,越活越年轻,会先一步回答问题的怪人,请别害怕。

我猜你是和我一样,遇见了一个逆时者。

你的人生从此刻开始,会变得不可思议。

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希望你能遇见,也希望你永远不要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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