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

下午五点。

林悦在卧室里写作业时，窗外忽然飘过一股香浓的火锅味道。

这香味极其诱人，林悦的馋虫都快被勾出来了。羊肉，粉丝，毛肚，香菇，龙虾……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学习了。

于是，林悦敲响了母亲的房门。

“妈妈，晚餐我们吃什么？”

“还能吃什么？！冰箱里还有中午剩的鱼！”

“妈妈……我刚才在卧室，闻到了一股好香的味道。”

“什么味道？”

“火锅的味道！真的好香啊，我们晚上吃火锅吧！”

“你有病啊？吃个屁火锅，中午剩的鱼怎么办？”

“可以留着明天吃啊，或者下到火锅里……”

一想到可以吃火锅，林悦开心的不得了。

“不吃！晚上张阿姨家的妹妹要来玩，你给不给人家吃？火锅材料那么贵？你有钱买吗？”

“……好吧，可我真的好想吃啊。”

十分钟后——

林悦再次敲响妈妈的房间。

“妈妈，我想吃火锅。”

“滚！”

后来，张阿姨女儿没有来。

母女俩守着餐桌，吃了中午的剩鱼。

林妈妈看着女儿沮丧的模样，施恩道：“明天就带你吃火锅。”

“噢耶！太棒了，妈妈我爱你！”林悦兴奋的跳起来，在妈妈脸上烙下一吻。

林妈妈故意板着脸，拍了拍林悦的头，“真馋！”

夜里，林悦睡的很好，梦里都是火锅的味道。

可是林妈妈却起夜了，她抱着马桶吐个不停，肚子像被人拿着刀子狠狠搅过那么痛。

她虚弱的靠在墙上。

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吧，她想。

忽然，她想到同样吃了剩鱼的小女儿，跌跌撞撞的跑到女儿的房间。

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窗户还开着一条缝，透着夜晚森森的冷意。

她走过去关好窗户，然后坐到女儿床边，掖了掖被角。

可是却触到了一片冰凉。

林妈妈在一瞬间浑身僵硬，血液逆行。

她惊恐而痛惜的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不……这不是真的！”

可是任凭林女士怎么叫喊，林悦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笑着，睡得十分安详宁静。

“小悦！你醒醒，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让你吃剩菜！”

“小悦啊啊！你一定是骗妈妈的对不对？对了……火锅，你一定是太想吃火锅了，妈妈现在就带你去吃，你起来，来……穿上衣服，和妈妈走。”

林女士急了，一个用力把林悦拽了起来。

关节被拽得嘎吱嘎吱响，可是床上的女孩仿佛感觉不到这份撕扯的疼痛，仍旧紧紧闭着双眼。

林女士绝望的看着天花板，泪水疯狂的从眼眶中涌出。

床头放着的兔子玩偶咧着嘴，异常的讽刺。

她还记得那个门缝里探头探脑，眼神期盼的小女儿。

要是知道女儿会这样离去，她一定会好好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要是早知道的话……她一定会满足女儿最后的愿望，带她吃火锅，给她买芭比娃娃。

要是知道的再早一点……她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童稚的声音——

“妈妈，我想吃火锅。”

却再也吃不到了。

是女儿对她失望了吧。她用最惨烈的方式报复她。

——后悔吗？痛吗？你不是永远都不会在意我吗？

——因为我活着，所以就要忍受一切。

——所以我死了，你满意了吗？

三天后，林女士在整理女儿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日记本。

林女士翻着那本错字频出，纸张薄脆的日记本，面容麻木，眼泪已经流干。

2019年12月18日

这次期末我考了第一名，妈妈说要奖励我一整套芭比娃娃，我好开心呀！

其实妈妈，你只要买最便宜的那个我就知足了呀，嘻嘻，好期待呀！

2020年1月4日

今天和妈妈去逛街，我又看见了那家卖芭比娃娃的商店，我赖在那里看了好久好久，久到妈妈不耐烦的把我拽回家。

妈妈，我的芭比娃娃什么时候买给我呀？

2020年5月11日

我怀疑妈妈已经把我的芭比娃娃忘记了！

算了吧，妈妈老了，总是不记得一些小事情，我要体谅妈妈呀！

2020年6月1日

今天我过节！妈妈加班去了，很晚才回来。

我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妈妈，什么时候才给我买芭比娃娃呀？

妈妈生气极了，她说，芭比娃娃那么贵，买了有什么用？你张阿姨家的妹妹比你小，也没说要买那么幼稚的东西！你已经十三岁了，能不能长点心？我工作这么累，你一点都不知道体谅我，只知道花钱，花钱！

……

对，没用，妈妈说的对。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相信的。

我这么小，没有什么思想，不配喜欢任何东西。

2020年6月15日

我好想吃火锅呀！可是妈妈的告诉我，晚餐要吃中午的鱼。

哎，自从她和爸爸离婚以后，家里的饭菜越来越不好吃了。

但是，妈妈告诉我，明天就去吃火锅！欧耶！

我差一点就信了。

我知道的，妈妈不会再让我吃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吃了。

明天能不能吃到火锅，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想再乖乖听话了。

妈妈骗我，我也骗骗她。

……

我累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