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之心有愧

宁为玉"您没事儿了？！！"

刚才还气息奄奄，命不久矣，此刻却又生龙活虎，脸上积聚许久的尸气，也如火炉上的蒸汽一般，沸腾止熄，氤氲片刻，便缓缓散了。

四喜"师父！"

四喜也跟着跑了出来，站在青城子身后，嘴角洋溢着甜甜的笑。

劫后余生，青城子平静得如古井无波，胸口缓缓起伏，一双黑亮的瞳眸里满是慈爱，他眼里的水光愈发充盈，欣喜、坦然、爱怜、感激，全成了映在他眼底的水色，粼粼然澄澈见底。

众人簇拥着，一齐在石阶上坐了下来，神色各异。

青城子心下了然，笑道：

青城子"知道诸位都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没事了。"

宁为玉"可是有什么秘方？"

做大夫的，首先想到了此处。

宁为玉"若真是有，说不定拿出来，可以拯救世间疾苦。"

听此一言，青城子面色郑重，眼睫微微下移，目光似乎有些游离，飘忽不定。

青城子"我之所以没什么大碍，是因为，我已经不会死了。或者说，我早就死了。"

宁为玉"什么？"

宁为玉一时不解，直到青城子突然张口，露出藏在里面的那两根白花花的尖牙，这才恍然。

宁为玉"尸毒？"

青城子"正是。大家都知道，养心师罗睺操控西壑众妖，我跟他这养心师缠斗了数十年，斗得不相上下。后来，我知道罗睺挖了一个坑，我也不得不跳下去。"

空空"什么坑？"

空空一副听故事必备的迷茫脸色，好奇道。

青城子"我自幼修行因果大法，万事讲究缘法，从不与世俗的人有因果的纠缠。我自己就是一个因果循环，不受外界侵扰。虽然我的功力远逊于罗睺，也能跟他斗得不相上下。"

宁为玉"哦～"

宁为玉斗然而悟，

宁为玉"怪不得这青城寺中的弟子，除了四喜，就只有一个小和尚。"

青城子一笑，点点头，又轻摇了一下，

青城子"半对，半错。"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续道：

青城子"除了四喜，我再未收徒。原先你们见过的那个小和尚，是纸人所化。"

宁为玉"纸人？！"

宁为玉稍加思索，

宁为玉"是了，就如同最初那些白纸变木椅一般。"

青城子默然以应，继续侃侃而谈，

青城子"十多年前，罗睺在山下杀了一户人家，唯独留下一个不满一岁的幼子。他将那奄奄一息的幼子，放在了我青城寺的门口。"

这个幼子究竟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青城子"后来，又过了几年，我下山时，不意与罗睺狭路相逢，二话没说就斗了起来。最后的结果，与今日并无二致，依旧是两败俱伤，我也因此不幸染了尸毒。为防止传染四喜，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可惜，最后还是忍不住发了狂，咬伤了他。"

这段回忆像一击闷棍猛敲下来，敲得他眼前发晕，心却仍是很疼。

青城子喟然长叹，

青城子"罗睺说得对，我的因果环，因为闯入我修行的小生命，已经断了。我还有个徒弟，我舍不得死。"

宁为玉"所以，您就听了九思所言，去修炼了炼尸之术？青城客栈厨房里的那些尸体，都是您练功用的？"

一步迈错，纵使悔恨，也改变不了什么。青城子点头，心中已无刚从鬼门关回来时那般喜悦。

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凡夫俗子，皆求长生。殊不知，人之怕死，并不是像幼年流落在外不知回归故乡呢？殊不知，死了的人不会懊悔他从前求生呢？

往昔读过无数遍的庄子，终于此时参透，生未必乐，死未必苦。自己过去那般执着于生死，甚至不惜炼尸续命，当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