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残阳如血的傍晚。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来到元始房门敲门了，大虎停在房门之前，神色十分纠结。这是他师祖的房间，没得到师祖的同意他可不敢擅自窥视，更别提进去了。可是今天从早上到傍晚都不见他师父跟师祖，那孙悟空一早起来就朝他嚷嚷着要人，他也很无奈啊！谁叫这师父是他刚拜的？他也不清楚他师父会去哪里啊！还有，不是你拉着我师父去喝酒的吗？

　　大虎与孙悟空互相瞪着眼，又“哼”的一声，同时把头转向一边。孙悟空打量着那道紧紧闭着的门，又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斜睨了一眼大虎：“你说他再不开门，我把这门砸了？”

　　大虎心猛的跳了一下，从心底深处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在他心惊肉跳的时候，门内传来一声极淡的回声，大虎听出来那是他师祖的声音，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他说：“下去。”没有什么情绪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果决与无法违抗的意志。

　　大虎被这句话中蕴含的威力所震慑，敬畏非常地退了下去。孙悟空皱了一下眉，他想起了那日看到的陌生男人，容貌清俊，举止威仪，大虎唤他师祖……那他就是东华的师父？东华的师父……会是什么身份呢？他心中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最后被他下意识否定了。圣人啊，会来到这？

　　房间之内的情形却无人得知。

　　当然，除了东华跟元始这两个当事人。这两位完全无视了刚刚门外的两人，非常淡定地坐在床榻上，一本正经的君子模样。如果忽略这满室的凌乱和空气中弥漫未消的特殊味道，以及这两人赤/裸的上身的话，当真是非常严肃的氛围了，随便进来一个人都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可是他们说的是什么？

　　“中午他们来过一次。”这是率先开口的东华。长久的沉默之后，这句不太合时宜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知道。”元始默默回了两个字。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到地面的衣物，上好的衣料被撕扯得皱巴巴的，已然是不能再穿了，眉头都不带皱的，非常平静地从储物空间内拿出一件新的长衫，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看的东华，十分淡定地披到身上。

　　“房间隔音很好。”东华突然没头没脑地又说了一句。

　　元始正忙着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对视着东华，幽深的凤眸蕴含着谁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良久，他轻轻说了一句：“衣服穿好。”

　　东华憋屈得有些气恼，以他的好修养，都忍不住想发脾气，但看着眼前这个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人，突然又不忍心责怪。无奈，所有的刚刚燃起的火气顿时一下子被扑灭了。他眨了眨眼，故意指着同样落在地面的衣服：“不能穿了，反正只有你一个，不穿了吧？”

　　元始听罢，脸色平静无波，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地从储物空间中又拿出一套衣物，扔到东华身上：“穿上。”

　　东华一手拿起衣服，挑眉，从衣服的样式来看，这应该是元始的衣服，是他惯常喜欢的款式，白色为底，衣襟与袖口处绣着几圈浅浅的金线，周身画着繁复的暗纹，造型简单，却华贵又不失出尘之气。东华心中高兴，没说什么，顺从地把衣服穿好。

　　他特意站到地面，看着元始的反应。元始只随便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他的心思，顺口说了一句：“不错。”

　　东华气结，他们那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你要不愿意早说啊！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给他甩冷脸？有意思吗？就这气量还是圣人呢！

　　他忍不住讽刺道：“睡都睡过了，这是后悔了？”看着元始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东华只觉得心冷如冰，一阵钝痛。他背过身不让元始看到他的表情：“天尊这副冰清玉洁的模样给谁看呢？我看你可不像没经验的样子。”

　　本是一时气急说出的话，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是后悔又如何？只要一想到元始恼怒交加的样子，他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惜元始并未让他如愿。在东华看不到的地方，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既没有恼怒，更没有暴跳如雷，他只是静静地沉默着。似乎默认了东华的话，并没有提出任何反驳。

　　身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东华回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元始在整理着一片狼藉的床榻。分明有无边的修为法术，他却像个凡人一样，亲自动手，一点一点慢慢地收拾着。东华看着突然觉得心中一软，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又酸又涩。

　　“我帮你。”他放柔了声音，缓缓上前。看着床上留下的道道痕迹，不由得又回味起那极其尽兴的欢愉。无论是元始的反应，还是一次又一次的高/潮，都让他不能自已。那可是连梦中都不曾体会过的无尽快乐啊！

　　元始停了一瞬，看了他一眼，加快手中的动作，三下五除二把弄脏了的床单被褥收起来，指尖一指，床榻之上焕然一新，与先前的布置一般无二，连同萦绕在房间之内的气味也一同散去，看不出一点激烈的痕迹。

　　东华：……真是白感慨了。

　　既然元始不用他帮忙，他就不去讨人嫌了。姑且看作是害羞吧。东华默默安慰自己。

　　他看着元始已经处理完毕，轻轻上前两步，搂着了对方的腰。感受到怀中人一瞬间的僵硬，他毫不在意地将头放到对方的脖颈处，十分熟练地蹭了两下：“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元始放松下来，任由他搂着，却依旧没有说话。

　　东华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揣测他的心思。他倚靠在元始身上，竟是十分脆弱的模样，连声音都仿佛带上来了哭腔：“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无论是他还是元始都知道这问的的是什么。

　　元始长叹一声，似无奈又似蕴含了无尽的悲怆。

　　“我想想，你让我想想。”他轻轻拍了一下东华的肩膀，低声说道。此时昏暗的黄昏日影正好投进室内，映射在他身上，东华清楚看到了他脸上的无措与动摇。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如此逼迫他了。堂堂玉清圣人，何曾如此狼狈过？他应该高坐在宝座之上，威仪无边，意气风发的呀！偏偏自己将这样一个出尘人物拖下了凡尘。不是不高兴，也不是没有成就感，但那点高兴与成就感又怎么能比得上这一刻的心痛呢？连他这个始作俑者都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自私了！东华想着。

　　“好。”他用一个字结束了这一段谈话，两个人就那样紧紧贴着，彼此依靠，却没有一丝暧/昧的味道。他们都十分默契地不再提刚刚结束不久的情/事，到底何种感受，只有自己才知道。

　　这两个人之间发生的种种，分明是在一干小辈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却没有他们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哪怕情之所至，没有任何禁止结界，可见有些时候，威严还是十分好用的。不过，虽然他们尽情放纵的时候无暇分心，可是等平静下来之后，元始第一时间来不及平复自己的心情，便赶紧使出手段遮掩了这一段天机。这都是东华不知道的。

　　事实上，经历了这一次，元始总算知道为什么上次算来算去都算不到通天的动静了。要是谁敢正大光明把这段摊开来，让所有人围观的话，他元始敬他是条汉子！

　　元始一边想着，一边对老子咬牙切齿，暗自咒骂。这也是他没心思搭理东华的原因之一。

　　他就说太清老子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吃不得！

　　元始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后悔一件事，恨不得让时光倒流，直接把那颗该死的丹药糊到老子脸上，再亲手塞到他嘴里！

　　好歹也是个圣人，竟然还炼起了催/情药？！元始又气又恼，即使老子被天雷劈死也不能消除他一丝一毫的气恼。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是该气恼还是立刻到离恨天去把老子痛揍一顿。他甚至根本不清楚自己对东华不可描述的欲/望和朦胧的感情到底是因为那颗乱七八糟的丹药还是源自自己的内心……

　　就这样，阴差阳错之下，他们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该气恼？还是该怎样？巨大的茫然与无所适从感一下子将他包围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面对东华的质问，他只能说，让他想想。

　　想想，怎么想？想什么？元始心中苦涩交加。

　　元始正在面临人生难题的元始，根本没心思去了解老子到底倒了多大霉。除了元始之外，三十三天上的每一个圣人，包括远离三十三天在外游荡的通天都知道——老子他被雷劈了。

　　太清被雷劈了！

　　一位圣人，被最厉害的紫霄神雷劈了！还不止一次！是三次！是不是该喜闻乐见？

　　事实告诉大家，这是不可能的。

　　诸位圣人都知道，太清圣人修为高深，而他竟然被雷劈了？！这怎能不叫圣人心慌？起因是什么？结果如何？天道是否降罪圣人？这一切他们都不能不多想。而且，圣人这群生物，心眼比谁都多，不想还好，这一想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恨不得立刻赶到离恨天亲自问一下老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圣人还是十分有修养的，这种事他们做不出来。于是一个个纷纷出手推演掐算，可是结果却叫人哭笑不得。

　　太清圣人被雷劈竟然是因为自己像天道立誓？！

　　实在叫圣人目瞪口呆。紧接着，三十三天的圣人们开始关心另一个问题：太清他到底炼出了什么丹药？这可是对圣人都有用的啊……

　　于是玄都捧着好几封拜访的帖子，作出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找到趴在地上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一脸生无可恋的老子：“师父，他们说明日就来拜访。”

　　老子扒拉一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整了整歪歪斜斜的发冠，破罐子破摔道：“玄都，快扶为师起来！为师觉得可以去投奔你师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