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通天记得他跟鸿钧说过，东华跟元始很像。

　　但这时候他觉得这孩子挺傻的，完全没有他那善谋的父亲精明。

　　要是不傻的话，怎么会跟那须菩提做交易呢？须菩提是什么人？那是西方那位巧舌如弹簧的准提的善尸分/身，本尊是绝对的无利不起早，那须菩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他对东华与元始之间的事多少都知道一点，别的不说，就东华历劫伊始，与为人间圣贤的元始为父子的那一世，他寥寥的所见所闻就足以说明很多事。说实话，他并不看好东华对他那位好兄长的感情，那本不该存在的。元始是什么样的性子？通天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要他接受这样一段畸形的感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从来，只有他主动的，别人越是逼迫，他肯定越是抗拒，说得更严重一些，到时候说不定这父子也做不成了。

　　他看着在须菩提离开之后满目惆怅的少阳，摇了摇头，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怜悯。

　　“心疼了？”鸿钧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指：“你对他倒是上心。”

　　通天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徒孙！”

　　鸿钧觉得好笑：“我可不会像你这般，时不时要来看着。东华这孩子不错，年轻人就要多经历些事。”

　　通天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我不会插手，左右不是我儿子。”虽然挺喜欢东华，但也知道他转世这事事关重大，最好不要轻易插手。

　　鸿钧很满意他的回应，他看着少阳远去的身影，却突然说道：“近来的小孩怎么老喜欢打地府的主意？”

　　通天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看鸿钧的神色，半皱着眉，似乎很苦恼的模样，他心念一动，而后也不禁抽了一下嘴角：“师尊，这可不关我的事。”这不是元始他儿子做了在先，须菩提他徒弟做了在后么？

　　鸿钧长叹一声：“万物有序，擅改生灵命数，是要背负相应的因果业力的。东华做的小动作尚且不惧，但那只小猴子……他的老师，大概没有教他这些。”

　　鸿钧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看通天正看着他，接着说道：“看你们做的好事，又我给添了一桩麻烦。”

　　这个“你们”当然包括通天，说得通天不由自主地觉得心虚，虽然他绝对没有直接做了什么，但确实当了间接的推手。

　　他在想，他，不，是他们做的事，他的师尊都知道多少？看他的样子，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通天很不喜欢他师尊这副万事自在掌握之中，万事都不挂怀，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觉得他这个人就像镜花水月一样，虚幻而不真实，但他却不能否认，这真的是最符合他心中道祖形象的样子。

　　通天想对他师尊解释一番，但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即使并不像承认，但有时候解释就是掩饰。

　　“佛教东渡，也是时候了。”鸿钧看着欲言又止的通天，仿佛早已洞悉他的想法，淡淡说道。

　　“你不是挺喜欢那只小猴子的？”他看通天并不算开怀的心情，转而换了张带笑的面孔，“要不一起去看看？”

　　通天被他噎了一下，颇有些无语，仅有的一点愧疚也跟着飞到九霄云外了。不过，他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师尊，我一直在想，接引准提叛离玄门，你是怎么想的？”

　　佛教东渡，从封神之战结束之后就注定的结果，也算是他们兄弟几个的内部矛盾爆发之后，总算被别人捡了便宜去。通天当时正气头上还没想那么多，但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他们其实是对不住他这位师尊的。

　　鸿钧，玄门都领袖。

　　三清，玄门正宗。

　　佛教东渡，玄门式微，累及不仅仅是他们的气运，也有鸿钧的气运。

　　虽然他们都不在乎这点东西，鸿钧更不在乎，先有鸿钧而后创玄门，鸿钧尚在天地前，他的气运什么时候要依靠手中的一个造物了？但到底是他们造成的后果。

　　通天回顾他为人师的日子，为师者，除了传道受业解惑之外，还有一大作用，就是给徒弟背黑锅，替徒弟出头的，至少他和元始都没少做这种事，也就太清门下弟子少，玄都又省心到让人羡慕的地步，才不至于让他那长兄劳心劳力。

　　但是鸿钧又不一样，他是他们的师尊，却从来没有给他们背过黑锅，也不会为了徒弟被欺负了就打上门去。他为师的风格一如他给人的印象一般高冷，除了尽责尽责为他们解惑答疑，传授道统之外，被人欺负了？法宝给你，功法给你，山门禁制也开了给你，你自己出去，什么时候回来随你，回不来？那就别回来了。那时候他不只一次地怀疑，其实鸿钧收他们为徒是真的因为太无聊了，他这样哪里像个师傅？这洪荒世界，人家有师傅的打不过都会叫师傅帮忙，就他们几个，是师傅赶他们出去自己打的！也许后来他们几个都出奇地护短的性子就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吧。

　　不过，正是因为鸿钧别具一格的教育风格，才有了三清兄弟的扬名洪荒，也让他们快速成长。或许，这才是鸿钧真正的目的。

　　也因为如此，通天才会觉得格外愧疚，都已经出师这么多年了，他们闯下的祸还要自己的师尊来承担后果。

　　鸿钧沉思了一下，笑笑：“不是玄门中人，传的还是三千大道。既与我玄门无缘，不如离去。”

　　通天若有所思。这就是鸿钧的骄傲了，不动声色，又存在感极强。你若想来，要先入我眼；你若想走，再与我无关。但是你所拥有的一切，注定逃离不了我的烙印。

　　鸿钧，霸道如斯。

　　叫人仰望，叫人着迷。

　　他在委婉地告诉通天，你们弄出来的麻烦其实都不算事，他既不在乎，也不介意。

　　通天突然觉得有点感动。他的师尊，其实一直以一种深沉的方式来爱护着他呀。

　　他看着鸿钧的身影，匀称修长的身姿，挺直的脊梁，有一瞬间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不周山，顶天立地，坚不可摧。

　　抛却他们之间的重重纠缠，完全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鸿钧也是一个耀眼到令天地失色的人物。

　　心中突然觉得骄傲起来，这样的人，居然心悦于我么？通天想着，嘴角跟着浮起淡淡的笑意。

　　鸿钧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反正他这小徒儿想法总是多得很，只要他高兴就好。于是瞧着他笑够了，他手中拿出两张金灿灿的请柬：“前些日子昊天跟玉瑶他们带来的，说是天庭的蟠桃会要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顺便看看那只小猴子？”说到这里，他自己倒禁不住先笑了，摇摇头：“估计这蟠桃会是开不成了。”

　　通天一手接过请柬，随意地翻看了一下，好奇道：“他们怎么给了你两张？”昊天跟玉瑶就任天庭之主之后，但凡有大型的宴会都会给各位圣人一份请柬，不管他们去不去，至少心意是到了的。不过他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把请柬送上了紫霄宫，还一送就是两份？

　　鸿钧也有些无奈：“他们每次都给紫霄宫送好几份。”可事实上，除了天庭刚刚成立的时候他露了一下面之外，他再也没去过天庭。以他的身份，还是不要随便出现的好。

　　通天哭笑不得：“敢情是盼着您去呢？”他怎么不知道这昊天跟玉瑶这么有趣？

　　“那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们俩的心意？”他对鸿钧道，“我也有点想那只小猴子了。”

　　“只是您这……”通天故作为难地看着他师尊，“身份太高可不行呀！”

　　鸿钧看着他越来越没当人徒弟自觉的小徒儿，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倒笑得开心：“那你说怎么办？”

　　通天笑嘻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顽皮：“不若我们混到太上老君那里去？”肯定有好戏看。

　　“嗯，也不是不行。”令人意外的是鸿钧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而后给了通天一个赞同的眼神，“到时候肯定不要我们去打架。”

　　通天惊喜之余觉得十分意外，他师尊这是答应了？

　　这样一个并不算高明的、他一时兴起想到的馊主意？

　　看他师尊脸上露出的几分兴味，突然觉得这个师尊也不是那么靠谱的人呐！居然还想着打架？！

　　这到底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还是他把那个高冷的师尊给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