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脱了

临近傍晚，外头的日光收敛了许多，但范丞丞仍然感到了强烈的不适，他被刺目的光线晃得视线模糊，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王助理紧随其后，生怕自己老板出事情。他在范丞丞身边呆了不下五年，对他发病时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范丞丞脚步还算沉稳，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大厦。

　　进室内后应该会好上一些。

　　晃眼的日光，嘈杂的车鸣与行人交谈声，都在加剧他的头疼，他需要一个安静昏暗的环境。

　　另一头，黄明昊追着从手里飞走的薄纸跑。

　　他的腿麻还没缓过来，跑的时候一颠一颠的，再加上他乖乖巧巧背好的双肩包，看起来像是刚下课堂蹦蹦跳跳的小学生。

　　那张薄纸飞的速度很快，黄明昊是追它就费劲得不行，也没有余力去观察四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范总！小心！”

　　范丞丞听到王助理慌乱的声音，他皱眉忍耐着头疼，正想转头问问情况。

　　怀里就突然扑进了一个人。

　　黄明昊本来就腿脚酸麻，灵敏度不比平常，脚下一绊时几乎是立马失去了平衡，直直往前倒。

　　他紧张地闭起眼睛，希望等下不要摔得太疼，但是迟迟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疼痛。

　　黄明昊悄咪咪地撩起眼皮。

　　范丞丞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人，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被撞得微疼，但比起这些，他的心神已经全部集中在了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上。

　　有一股清淡柔和的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那股香味很淡很浅，但却让他剧烈的头疼一下便烟消云散，仿佛从未造访过。

　　一张纸缓缓地飘下，慢腾腾地落到黄明昊的头上。

　　他看清了眼前男人的模样。

　　上岗第一天就冲撞了雇主，他还能在这个岗位上呆着吗？

　　黄明昊把盖到头上的纸张重新抓到手里，有点紧张地跟自己的雇主大眼瞪小眼。

　　他舔了舔唇，斟酌地开口：“范、范先生，你好？”

　　范丞丞眸色沉沉地望着黄明昊：“你好。”

　　黄明昊得到对方回应，松了口气，看来范先生是个可以沟通的人类，交流应该不会有种族隔阂。

　　“我刚刚才想要联系你，我是现在就去你的家里吗？”黄明昊扑朔了一下眼睫，模样乖顺软和。

　　一旁心惊胆颤生怕自家老板对人发脾气的王助理：？？？

　　他内心震惊，老板什么时候铁树开花找了个小情人？

　　王助理望了一眼漂亮秀气的少年，先是被那股惊人的软和气给晃了神。等回了神，他又开始忧愁了。

　　看起来年纪挺小，成年了吗？老板该不会拐骗未成年吧？

范丞丞没有看到王助理纠结的目光，他语速平缓地开口：“新来的家庭医生？”

　　他没有挪开目光，依然平静地注视着黄明昊，连问话的口吻都平淡得不像询问。

　　黄明昊下意识弯着眼眸笑了笑，柔软的酒窝显在脸颊上：“嗯，我叫黄明昊。从今天开始将会担任范先生的家庭医生。”

　　他说完，忽然想起要拿身份证出来给雇主看。

　　黄明昊把双肩包脱下来，抱在怀里，把手伸到包里摸索起来。

　　范丞丞在他翻找的时候一直耐心地等待着，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眉眼澄澈如水，笑起来的时候天真得像是刚从象牙塔走出来的小王子。

　　范丞丞的眼光落在黄明昊若隐若现的那个酒窝上，刚刚那股香气他现在闻不到了，但那种清清淡淡的柔和劲儿倒是和人一模一样。

　　王助理在一旁看着自家老板打量的目光，心里头咯噔一下。

　　刚刚他还以为面前的小少年和老板关系匪浅，结果现在发现对方是新来的家庭医生。

　　王助理没少了解过自己顶头上司的“辉煌事迹”，其中就包括辞退过无数个家庭医生这件事。

　　他觑了一眼黄明昊，心底唉声叹气。

　　黄明昊对此一无所知，他从小揹包的夹层里扒拉出那张身份证，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本像模像样的医师证。

　　黄明昊赶紧把它递给范丞丞看。

　　范丞丞草草翻了翻，扫了几眼，记住了黄明昊的一些基本信息。

　　黄明昊有点心虚，虽然他在1800年的生命里，曾经为了打发时间认认真真地学过医，但是还真的没有考过证。

　　严格来说，他是无证上岗。

　　黄明昊紧张得连小揹包都忘了再背起来，就那么抱在怀里，眼巴巴地盯着人。

范丞丞把医师证合起来，抬头就撞上黄明昊专注清澈的眼瞳。他拿着医师证的手顿了顿，然后才伸手递还。

　　“嗯。”范丞丞低沉地应了一声，“上车吧。”

　　王助理都已经准备出声打圆场给台阶了，听到范丞丞的话，没忍住傻了一秒。

　　居然没有开口辞退？王助理看了黄明昊好几眼。

　　难道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

　　等回到了车上，王助理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范总，合同不谈了？”

　　“不谈了。”

　　“……”行吧，您发工资您说的算。

　　王助理任劳任怨地打电话通知去了。

范丞丞坐在后座上，身旁坐着黄明昊。

　　黄明昊坐姿很乖，他把小揹包放在腿上，双手环抱着它，偏头看窗外的风景。

　　他头上的小圆帽又点歪了，斜斜地偏右挂在头上，仿佛一顶俏皮的小礼帽。

　黄明昊对人类社会的很多东西了解都只浮于表面，他第一次坐在小轿车里，感觉有点新奇。不过看了一会儿，便也热情消退了。

　　他转回头，发现他的雇主范先生正安静地盯着他看。

　　黄明昊眨巴两下眼：“范先生？”

　范丞丞神色自然，伸手帮黄明昊扶了下小圆帽。

　　“帽子歪了。”范丞丞说。

　　黄明昊没察觉半点不对，他笑了下，礼貌道：“谢谢。”

　　范丞丞略微点头，顺势收回了视线，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

回范家的车程算不上短，黄明昊在半途就感觉有些困了。

　　他今天在外头跑了一整天，先是从家里大妖怪们的层层守护下偷溜出来，又千幸万苦地找到妖怪管理局去。

　　作为一个轻微路痴，实在是非常艰难。

　　黄明昊悄悄地打了个哈欠，眼睫上沾染了一点细小的泪珠。

　　眼底的雾气蒸腾起来遮住了视线，这种模模糊糊看不太清的感觉更让人感到困倦了。

　　黄明昊接着又打了个哈欠，他努力撑开眼皮，第一天上岗就在雇主面前睡着，会显得有点不称职。

　　他和困意斗争了几分钟，最后在范家司机高超平稳的车技里打起了瞌睡，一下下地小幅度点着头。

　　一个拐弯，范丞丞垂眸，他的肩头搭上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范丞丞又嗅到了那股恬淡的香气，可能是因为主人睡觉时毫无防备，这次的香气要比之前浓上几分，像某种馥郁清丽的花香，让人不觉精神一振，仿佛扫去一天的疲劳。

　　王助理挂断电话，转头就看见一副温馨柔情的场面。

　　范丞丞低敛着眉目，静静地望向黄明昊，往常锐利的气势收起了八分，那张俊美的脸在恍惚错觉下，竟也能让人觉出点温和。

　　黄明昊睡相和人一样乖，他轻轻靠着范丞丞的肩，睡得挺沉，额发软塌塌地散了点下来。

　　王助理对着这么一个美好场面，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感觉跟一对相好的小情侣似的。他胡思乱想。

　　范丞丞察觉王助理的视线，抬眼的瞬间，那股锋利的气势又回来了：“外套脱了。”

　　王助理一愣，他瞧了下范丞丞，本能地遵照命令，脱了西服外套，给人递过去。

范丞丞把外套披到黄明昊身上。

　　王助理：……真的很像小两口！

他精神恍惚，思绪如麻，一路上都在纠结老板这棵铁树到底开花了没，开的是花骨朵，还是一整朵。

　　后座上的罪魁祸首们倒是气氛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