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心中

“五天了，你还是没什么想说的吗？”

审〰〰讯室中，桐崎背对着玻璃正襟危坐，在这里像是对着假人模拟训练一样的问话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日常。五天来，对面这个女人不能说是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生气。她每天都低着头，无论桐崎是滔滔不绝还是沉默不语，她始终没有过任何的反应，甚至眼睛都不会转一下。就好像从牢〰房走到审讯室就是遛弯，不过是换个地方坐几个小时之后再回去罢了。

桐崎抑制住想掀桌而起的冲〰动，呷了口水，刚想接着问话，就听见审讯室的门响。桐崎扭头看到降谷，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站起来，在降谷的指示下赶紧溜了出去。玻璃的另一边他在进来之前就已安排妥当，仅留下风间一人做记录，其他人也被他遣去做了其他工作。降谷一抬手，示意门口看守的两个人也出去，屋内只留下了他、山神惠美和一架全程记录的摄像机。

“认识我吗？”降谷拉开椅子的动作有些粗〰暴，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山神觉得这个问题奇怪，微微抬头，看到这个金发男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张了张嘴，“酒吧的那个，波本……？”

降谷见她这个回答进一步确认了她和组织应该没有直接的联系，毕竟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再掩饰的必要，“知道就好办了。”

“不管你是谁，都不用再浪费口舌了，我没什么可说的。”山神桌板下的手攥了攥拳。

“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完，之后说不说你自己决定。”降谷手指敲了两下桌子，看她没有特别的反抗，便继续往下说，“浅井时夏，出生于东京都，现年26岁，目前无业。幼时家里经营一家工厂，童年生活还算比较富裕。12年前，浅井家的工厂受整体泡沫经济影响经营每况愈下，银行不再为浅井家提供贷款导致了恶性循环，最终一年后工厂倒闭。你的父亲山神大助原本在浅井家做会计，浅井家倒闭后，他再就业共计三次，第一次持续三个月，第二次一个月，第三次仅在职一周便被辞退。他因此自暴自弃，开始赌〰马，沉迷酒精，不久后开始对当时即将高中毕业的你实施暴力。后来你考上大学出去独居，与你父亲也切断了联系，最后阴差阳错地做了浅井时夏的经纪人。”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而且这些天也已经听那位小警官讲了几十遍。”

就算是一直都没有反应，只要山神坐在这个房间里，这些话她就势必会听到耳朵里，并且钻〰入她的脑中，对她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只要她产生一点不耐烦的情绪，他就可以趁〰虚〰而〰入。这就是为何降谷派话最多的桐崎每天来给她洗〰脑，也是他过了这么多天才第一次亲自来审〰〰讯的原因。

“将这些事情告诉你的那个人，有告诉你她父母的死因吗？”他向后靠上椅背，换了个更加随意的姿势。

“死〰因……？”山神一愣，觉得对方在故弄玄虚，“不就是自杀吗，还有什么死〰因。”

“「一家心中」，听说过吗？”降谷边说边观察着她的反应，“被人追债的浅井家生活开始陷入困窘，家中逐渐入不敷出。她的父母受不了这种巨大的落差，在她的晚饭中下了安〰眠〰药让她睡着，又在屋内点上烧煤暖炉，打算全家一起自杀，最后是邻居察觉了煤气的味道才报了警。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她父母已经无法抢救了，只有她一人因为离门口近一些才得救。”

山神的瞳孔因惊讶倏地张大，降谷由此便确信自己的话她已经听进去了，便调整情绪，身体前倾，一掌拍在桌子上，“她父母实施一家心中的时候她15岁，刚刚以第一的成绩考进最好的私立高中，追债的人跑到学校门口砸了她的书包，问她欠债不还还有什么资格上学。她也因为这件事被PTA投诉，被迫退学，之后她隐瞒年龄四处辗转，一天打三份工才勉强维持生计。你觉得自己很悲惨是吗？那么和她比起来呢？

“时夏到现在还觉得你是被人煽〰动被人利用，那你呢？是不是真的像她所说的，没有直接对她下手是因为顾及旧情呢？”

山神再度低下了头陷入了沉默，但降谷可以看出她和之前几天的状态全然不同。这次她的肩膀有些微微颤抖，手上的铁链撞上了桌板，在空荡的屋子里引起了回响。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既然你还是不愿意说，今天的情况我会作为调查结果向她汇报。”降谷语毕便撑起桌子上的那只手，佯装要起身离开。

“等等，”山神见他要离开赶紧抬起头，想要阻止的动作被禁〰锢住，慌乱之中喊出了声，“我确实不知道是谁联系到了我，但是……”

降谷再度坐下，让她继续说。

“那天我回家时，在楼下的信箱里看到了一个包裹，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拆开后里面是关于浅井家的这份资料，附了一份计划书，还给了我毒药的胶囊和注〰射〰器。”

“胶囊？”降谷只觉血液倒流一般，身体一僵。

山神也感觉到了对方的震惊，有些不解，“是……那个胶囊遇水即化，只要趁人不注意放入杯中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握拳的手指甲扎入手掌，他的手因为用劲不自觉地发抖，“这个人给了你几颗胶囊？”

“三颗。”

“都是哪天用的？”

山神说了三个日期，降谷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到这里他确认无疑，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用胶囊的是原案犯，用注〰射〰器的是模仿犯，他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误区。原案犯知道自己有暴露的可能性，或者说是为了在一个特定条件下犯案故意暴露了自己，于是提前做好了计划，将两种形式的凶器都交给了模仿犯。为什么他们在确认犯人并非组织主要成员后就掉以轻心，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就是建立在这种错误的推测上，他们才提前放松了对此前目标疑犯的严密监视，这其中就包含可能与园部有潜在接触的人，也是最不应该与园部有任何交集的人。

降谷打开另一个房间的门，风间此时坐在正对着玻璃的那个位置，仍是一副没有从震惊之中缓过来的表情。

降谷就站在门边没有进去，“都记下来了吧。这个报告你亲自写，不要拿给别人看。”

“是。”风间答，甚至忘了站起来回话。

降谷看他心不在焉，现在交代其他事恐怕他也没心思听，于是打算先回去处理别的事情，在关门前他又嘱咐一句，“我讲的故事是我为了激她编的，记得注上不属实。”

风间听到这句话才真正回过神，刚要站起来，门就已经在他面前关上。

“都是编的吗……”风间心想，浏览着自己电脑上的记录，鼠标停留在某一句话上，足以让他确定降谷这句话无疑是为了保护她的谎言。

语气时缓时冲，什么时候平和什么时候激动，听到不同的答语应当作出怎样的反应，包括声音的大小都经过了提前周密的计算。其他人可能做不到，但是降谷零就是这种精明冷静到可怕的人。风间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刚刚的审〰讯中，他叫出了“时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