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遇夏舒，他是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

那天沐阳山上，过午时分，魔教众人正在休息。

山上教中一片宁静，偌大个教都沉寂在这片薄雾朦胧的山水画中。

这时，大门被人猛得推开，同时响起两道扑通声。沉闷的推门声惊醒多人提剑蹙眉查看，也包括被大师兄拉出来的我。

我这人困意未清，思绪还在迷雾般的梦中。周围的师兄弟纷纷摆出迎敌的状态，神色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不速之客，而唯我一人打着哈欠显得突兀。

大师兄见我一脸疲惫，轻轻推了一下我，提醒道：“来人不简单，不要小瞧，你小心。”

我抬头去看大师兄，他依旧面无表情，面庞冰冷而坚毅，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我思绪万千，最终听从大师兄的话，缓缓拔出剑来，指向来人。

不速之客是个俊美少年，一脸人畜无害。清风习习，卷起他白衣似雪，长发飘逸，眉眼温柔，眼中是一片清明。

少年嘴边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微笑，一边轻轻用指尖掸落衣裳上的灰尘，一边步步靠近持着刀剑的众人，他手中的银剑十分耀眼。

我和师兄弟们都本着“静观其变”的原则，耐心等着少年先开口。

“哎，小心!”突然有人出声。

等等……我提醒他作甚！

少年乖巧的笑容刹那停住了：“？？？”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脚下一滑随即身体不受控制地迅速往前倾，头猝不及防地磕到了柱子。而被他踩到的香蕉皮在向上翻落转身后，又因引力的作用落在了被磕得头冒金星的少年头上。

众人：“……”

这刻众人除了想笑外，还有片刻犹豫。因为这难保是少年的计谋，好让他们放松警惕，来一个猝不及防的偷袭。

大师兄垂眸沉思，很快他扭头看向我：“没事，去扶人。”

有了大师兄的这话，众师兄弟便有了保证，顷刻教中沸腾起来。众师兄弟拥着我，而我扶着少年，带他去给教中的花长老看看。

大师兄站在拥挤的人流最后面，冰蓝色的眼眸望着我远去。

后来听小师妹黎洛洛说，少年是教主的朋友，曾是教主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招待的贵客。

没想到那少年竟是我们英明神武的教主的朋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仅如此，他还是教主头号死敌——青松的宝贝徒弟！”

我惊呼而出：“青松？”

黎洛洛也满脸不相信，抿着嘴，小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后，不知这小孩瞎想了什么，脸都白了。还忧心忡忡地拉住我小声道：“穆师兄，你说教主是不是疯了？要不然怎么会把青松的徒弟当朋友？”说完，竟是要担心得哭了。

“小师妹，教主疯没疯去问问花长老不就行了？”

“啊……我不敢。要不，穆师兄你去问呗？”

我低头瞥了黎洛洛一眼，后叹了口气，抬头看天，没回话。

第二次遇到夏舒，是在后山。

后山是教中禁地，教主也在前些日子回来了，邪魅狂妄地大笑着，语气中满满都是不屑：“夏少侠，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么？”

自然不可能！教主的武功出神入化，可不是这个温吞的少年能够打败的。

夏舒虽是教主的贵客，却是名副其实的正道天之骄子，受万千宠爱于一身，他的那个师傅青松就是我们教主的头号死敌。

我也曾疑惑，至今却都解开了。教主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夏舒骗上了山，一方面好吃好喝招待着，一方面以此来威胁青松！

却不料，夏舒竟识破教主的计谋，慌不择路时，竟逃到了后山！

我站在大师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教主领着我们，站在最前方，在我的视角只能看到教主昳丽的侧脸。唯有教主带路，我才头一次见到了后山的景色。

教主耐心等待着对面的少年，看少年咬牙切齿悔恨万分的样子，他开始期待少年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少年不负所望，吼了一句要他偿命，就举剑砍来。

偿命？他杀了谁？

喔……他好像杀了这少年的青梅竹马，怪不得少年一副恨不生啖他肉、饮他血、抽他筋、要将他挫骨扬灰的样子。

偿命？教主杀了谁？我看向大师兄。

“青梅竹马。”大师兄低语。

我恍然大悟。

“可惜啊，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不存在了。”教主的嘴角上扬，略带讽刺，耐心等待着对面的少年下一步的动作。

此时的午后，天空阴沉沉，厚重的云盘踞在天际，酝酿着一场即将倾盆而下的大雨。世间都很沉寂，而张狂的大风停息在此处，树枝乱摆，尘土飞扬，众人衣袖猎猎，皆眯起了眼。

“你很在意她？”教主再次开口，“如果你足够在意她，怎会让我趁虚而入？”

少年的瞳孔应声可见般地慢慢放大，再次被揭起伤疤的可怜人，恨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教主，巨大的悲伤填满了他整个心脏。

记忆中那个跟在他背后的姑娘，无可奈何，伊人已逝，再重忆年少时的时光，不禁泪落如雨，心中恨意滔天，如一把火把他整个人点燃。

可笑他之前居然相信，这世间的魔道并非都是坏人！

他不会再善恶不分。

天**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我的脸颊，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细雨，千丝万缕，渐渐变得疯狂，噼里啪啦坠落大地，激起尘土，如烟如雾，飘洒在青瓦上，天黑沉沉地似要塌下来。

他不曾落下一次机会，也不愿停止哭泣，剑法杂乱，根本发挥不出平时的水平，完全意气用事，任凭恨意去主宰自己的行动。

“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教主那琉璃色的眼眸带着嘲讽，冲之妩媚一笑，立于巨石之上，俯瞰众人。

细长的桃花眼里是夏舒弱小的身影，教主突然眼神凌厉，薄唇轻启：“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说得云淡风轻，就像平常闲聊时的语气一样。

“你那师傅青松，就是一个混账！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小人！！”兴许刚刚那句还不够，教主又加了几句讽刺骂人的话，而这次明显语气有了几分冰冷。

少年的恩师被敌人这样侮辱，他瞪大充满血丝的瞳孔，又是一剑：“莫要辱我师尊！”

少年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他也没有人来帮。

那些欺骗，那么多的伤害，他只能一个人承受抵挡。

“扑通”一声，少年在教主黑衣下倒下。

少年躺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寒冷的雨陪伴着他，被浓重的湿意包围着。他尝试爬起，却筋骨皆断，撕心裂肺的痛让他忍不住吼了出来，最后他带着血泪，颤抖着，咧嘴而笑。

倘若这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会让眼前之人，不，是恶魔，连同魔教整个挫骨扬灰！

我撑伞而立，与大师兄一起，静静观望。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点想帮这位少年。

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后面的事我不得而知，在此之后教主就让我们退出了后山。

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有教主一人知道。而最后少年死没死，无人知道。

再后来，有一次我去山下执行任务时，在山腰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上第三次见到了那位少年。

那天雨还在不停的下，山上树林里显得阴森森的冷清。

雨水顺着树干往下流，空气中是难闻的尸体腐臭味，树上挂着一具尸体。

皮肤早已腐烂不堪，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倒不是我有多了解他，而是他的尸体旁还有那耀眼的银剑，传闻正道中的宝剑。

少年已经死了。

浓浓的腐臭味开始慢慢散发，随着风逼近我的口鼻，我连忙捂住了口鼻，往前靠近了几分。

凌乱长发夹杂着鲜血的泥土，显得异常的凄凉。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张大着嘴巴，似是死前受过巨大的痛苦，模样极惨。

他的身体还未被野兽啃噬干净，也算幸运。

之后我做了件好事，把少年的尸体送回了正道门派。

那天我伪装成车夫，装作巧合，欲把尸体交给少年曾经的师傅——青松。

青松老头花白的胡子见到尸体抖了抖，不过半刻悲伤，转身就走。

见状，我顾不得伪装，上前抓住他，吃惊道：“他是你的弟子！你这是要去哪？！”

青松甩开我，怒目圆睁，重重哼了一声，语气冰冷至极：“弟子？他已经不是了。我的弟子，是他。”

我心中震惊，随着青松老头手所指的方向看去。

前方长街上，负剑而来的温润男子，正在看我。

我转身去看马车上静静躺着的少年，内心复杂，后竟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愿你下世，慧眼识人。”

——

楔子是以魔教“二师兄”的视角来写。一是因为他也算是主角中一员，二是与夏舒接触最多的是他，最后把夏舒尸体送回正道的也是他。总之，二师兄是魔教中，唯一可怜想要帮助夏舒的一个。

当然，大家看不懂也正常，毕竟这里伏笔较多。无视楔子也行(๑•ี_เ•ี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