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垂眸想了想,又对他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今天你太太与我闲话时,遇到了刘二宝从门外走过。”
“刘二宝?”唐山海闻言一愣,抬眸看向他,片刻便是了然的神色,朝他微微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陈深亦微笑,拿起桌上的格瓦斯饮了一口。
“时候不早了。”唐山海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低头看了看腕表道。
“嗯,想必唐太太还在家等你。我就不多留你了。”此时,陈深斜依在座椅上,冲他懒懒道。
“我先走了。”唐山海顺手拿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起身离开了酒吧。
待回到家门口,唐山海下意识地朝楼上看了一眼,看到屋内隔着窗帘透出的依稀暖光,唐山海心中亦是一暖。
开门入内,便看到徐碧城并未一如往常那样呆在里屋中,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桌边。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唐山海一边脱下身上的外套,一边询问道。
“我在等你。”徐碧城淡淡应道。
“嗯,也好,我也正想跟你谈谈。”唐山海闻言点了点头,也在桌旁落了座。他顺手端过茶壶,斟好了两盏热茶,并将其中一盏轻轻地放在了徐碧城的面前。
而她此时正兀自垂着头,绞着自己的纤纤手指,并未看他。
“你还是一定要除掉陈深吗?”片刻后,在蒸腾氤氲的袅袅热气中,徐碧城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男人问道。
闻言,唐山海不禁心中一叹,开口问道:“你今天晚上特地出现在湘菜馆,便是为了他吧?看到陶大春后,你不顾一切那么急急忙忙地闯过去,也是为了他吧?”
“是!我这么做的确是为了他。”对此,徐碧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道。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那样的行为有多危险?你又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行为会让我们自己都陷入暴露的危机之中?”唐山海闻言却是蹙眉肃然问道。
“我想过。但我无法明知你们要杀他而无动于衷,我就是无法眼睁睁地看他在我面前遇险。我做不到。”徐碧城闻言,忍不住情绪有些激动地扬声道:“若是我今天没有过去,你们今天或许就得手了吧;若是我没有冲向陶大春,或许那把刀现在已经插在了他的身上吧。”
“可是碧城,我之前就已经对你说过,他和我们本来就没有站在同一阵营中。刺杀、锄奸,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使命之一。即使一时没有杀他,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唐山海摇了摇头,微阖目道。
“我现在只能管眼前。但我真得不相信他会一直站在国家、民族的对立面上。山海,你给我一点时间行吗?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我、我们一定能够把他拉回来的。”徐碧城恳求道。
“拉回来?拉到哪里?拉进军统?“唐山海闻言忍不住提声问道:“那你若是拉不回来呢?若是有一天,他与我们站在明确的对立面上,彼此之间拔枪相向呢?你是想自己死在他的面前,还是看着他甚至帮着他向我开枪?”
“山海,你、你别这么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你别逼我。”听着唐山海毫不留情的话,徐碧城惶然地摇着头,垂下了眼眸。
刚刚的那一瞬间,唐山海甚至自己也不知怎地,忍不住问出了这样的问题,看到她的模样,却终究是不忍了。
“我只能对你说,我暂时不会再下杀令。”良久,唐山海看着她叹了口气,缓了缓声音道。
闻听此言,徐碧城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了一小簇星火。
“但是,此前的三杀令已出,无法收回,而且眼下我也来不及通知陶大春了。因此,能否躲得过去,就看他自己的运气了。”唐山海斜眸看了她一眼,接着道。
“哦。“徐碧城点点头,又问道:“今晚他、找你谈了些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想到问这件事呢。”唐山海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直言道:“刘三木死了,吴龙却逃了,不知所踪。我们的人一直在找,却还一无所获。”
“那、我们会暴露吗?”徐碧城想了下,又问道。
“不知道。“唐山海摇了摇头道:“运气好的话,或许就能躲过。”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徐碧城问。
“这两日只能见机行事了。”唐山海沉吟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想不到,我们和陈深倒有如此同病相怜的时候。”
徐碧城一时无言。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去休息吧。“唐山海抬眸看了眼屋中的挂钟,道。
“嗯,你也早点休息。“徐碧城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座位,进了里屋合上了房门。
唐山海看着她走进那扇门,看到那扇门慢慢关上。取过茶盏,喝了一口,此时茶已无温度。他的视线扫过自己被热汤淋过的尚还有些红肿的手,怔怔地看了半晌。
其实那时早在唐山海迎着陶大春站起身时,便是想按住陶大春意欲抽刀的手,阻止他的行动。只是没想到的是,徐碧城会在那一刻不顾一切地直接倒了上来。
思及此,唐山海收回视线,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了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