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1

1941年冬的重庆火车站。

　　伴随着一阵”呜呜“的汽笛声，晚点迟来的火车终于从远处缓缓驶入车站。

此时的站台上早已等得颇为不耐的人们或背着包袱，或拎着行李，摩肩接踵地纷纷涌上了火车。

一身形修长挺拔，着灰色风衣的年轻男子一只手提着只箱子，另一手呈半环状，带着身旁比他更为年轻的、身着米色外套的身形纤弱的女子奋力地踏上火车。其间，男子一直用自己的一只手尽可能地为女子格挡住纷至杳来的人流。

　　相比火车外站台上的寒冷，车厢内倒是温暖许多，只是，伴随着这暖意的，还有食品味、馊汗味、霉味等都混合在一起的难闻味道猝不及防地一股脑地尽数都冲入了人的鼻腔之中，而这气味显然并不怡人。身着米色外衣的女子一面向前走着，一面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而走在前面半步领路的男子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稍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待二人手中捏着车票提着行李挤过了人群穿过了半截车厢，才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

　　这是一个四人位，其中两个座位临窗。而几个座位的中间还隔着一张可以置物的小木制方桌。

此时，桌子对面的位子上已经坐上了一男一女二人，这二人皆身着粗布衣裳，男子身着短打，女子的头发用蓝色方巾随意地扎裹着，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女子本靠在男的肩头打瞌睡，约莫是听到了声响，睁开眼来。

　　见此情形，身着米色外衣的女子收了收脚步，略略低头，微微笑着向二人致歉道：“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风衣男子见状，亦略略点头，冲对方客气地道了句：“抱歉了。”

　　而对面的男子忙冲他们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他邻座的那女子亦一脸和气地含笑连声客气道：“没事、没事。”

　 “二位，不介意我开开窗吧？”风衣男子弯腰放好了手中的藤条箱，看了眼他们怀中的孩子，冲二人非常礼貌地询问道。

　 “没得事、没得事的啊。这娃儿穿得可厚实了。”女子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孩子，朝他笑着应道。

　　闻言，风衣男子便点头一笑，伸手先轻轻将桌旁的小窗微微打开了一些，窗外清冽的空气便瞬间涌入了，将车厢内的气味驱散了一些。

　 “来，快过来坐吧。”男子转过头去，温和地招呼同行女伴过去一同坐下。

他侧首间看到女伴的肩上大抵是上车时飘落了些许的纸屑灰尘，便抬手帮其轻轻掸去。而身旁的女子随其动作低头一瞥，一面落座，一面下意识地快而轻地道了句“谢谢”。

风衣男子闻言却是轩眉轻蹙，侧眸看了她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四人对坐之际，相互间随意地聊了几句，米色外衣的女子本是个不太爱与生人说话的性子，而风衣男子更是面容清峻，开口甚少。于是，在互通了几句所行目的地之类无关紧要的闲话后，便默契地都没有多说什么。

　　在火车与铁轨规律的撞击声中，对面的男女过了会儿，肩并着肩、头抵着头开始阖目浅眠。

　　“我去打点开水来吧。”不知坐了多久，米色衣衫的年轻女子道。

　　“你坐着，还是我去打吧。“男子侧头看了眼并肩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伸手按在她意欲起身的肩上，说着已伸手取过了桌上的开水瓶，利落地起身离开了座位。

　　男子回来得很快，帮女子把茶杯搁好，却并没有落座，女子见状，抬头看向他。

　　“你要不靠窗休息会儿吧？”男子视线扫过对面的男女，看到她坐得笔直的身体和眼底掩不住的淡淡的青影，低头开口温声道。

　　“嗯，好。”女子乖顺地应道，又问：“那你呢？不休息会儿吗？”

　　“我去那边吸根烟。”男子伸手指了指，摇头道。

　　“哦。”闻言，女子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微微偏过身，朝内靠向车窗一侧的座椅，阖上眼。

　　男子的目光在女子的侧颜上停留了片刻，轻轻地走到了过道另一边不远处的一处窗口，点燃了上车后的第一根烟。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也曾想让身旁的女孩靠在自己肩头小憩，却终究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