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只做你的蓝湛

（四）

魏婴，云深不知处又下雪了。可是我不喜欢雪。雪虽很美，但它落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化成水，无所依无所望，空空如也，是梦一场。

儿时，母亲离去也是在雪花飘飘的日子。我不愿接受这事实，执拗的在雪中长跪，盼望着母亲的房门能突然的打开，能让我再见她一面，然而，漫天飞雪淹没了一切，连带吞没了母亲对我的爱。

那日，私自下山去夷陵寻你归来后，我亦在雪中长跪。心却无怨无悔，能见上你一面，知你安然无恙，再多的惩罚我也欣然接受。虽然母亲离去的那场雪令我变得惧怕雪的冰冷，冻彻骨髓，寒彻我心，但为了你，我义无反顾。

你离开这么久了，却迟迟不肯归，有时我不得不胡思乱想，“儿时等一扇打不开的门，长大等一个不归人。”而且是一个没有期限的等待。走入静室看看天子笑，他们排列的整整齐齐，却以落满了灰尘。如我心亦遍布尘埃，你若肯归，展眉一笑，春风袭来，定会将之一扫而光。

飘飘雪花，悠悠情丝，望穿秋水。下一场雪，我将酒倒好，等你归来，可好？

“忘机，你这是除了除祟又不打算出静室了吗？”蓝曦臣得之含光君三日未出静室，担心的过来看看，刚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弟弟坐在桌前，直直的盯着桌上的天子笑眼神空洞，直到自己的到来才回过神，只是毫无光彩。不觉的在心里叹息，自从魏公子离去后，忘机眼中的那道光便不复存在。整整十六年了，原以为时间会淡化一切，却没想到忘机对他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我不喜欢下雪天，更不喜欢雪。”

蓝曦臣刚想说话，却被门外传话的弟子打断。

“宗主，二公子，先生请二公子前去，有事要谈。”

“知道了。”蓝湛起身向蓝曦臣一礼，快步的走出静室。蓝曦臣想了想，不放心的跟了过去。这十多年，忘机别的事情都很顺从，唯独对于魏公子一事，没少惹叔父生气，他怕俩人再起争执。

蓝启仁坐在塌上，看着站在屋中的身影，眯了眯眼睛，让你疯了十六年已经够了，不能让那个魏婴耽误了忘机终身。

“叔父，不知找忘机前来有何事？”蓝湛看蓝启仁不开口，出声询问。

“忘机啊，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我给你定了门亲事，三个月后成婚，聘礼都以备好了。”

“忘机不愿，请叔父退了亲事，忘机此生只要魏婴一人。”蓝湛直接跪在地上，请求蓝启仁退婚，态度坚决。

“你当真要气死我吗？他已经死了，你找了他十六年还不够吗？”

“他没死，只是不愿出来见我。”

“蓝忘机，就算他没死，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更何况魏婴根本就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思吧？如果他不同意你又如何？”

魏婴不同意，我该如何？知道我对他存有那种心思，他是不是会反感我？疏远我？蓝湛心中一颤，暗暗握紧双手，指甲陷入肉中都没有发觉。

“就算他不喜欢我，只要他归来，我也会护他左右，终身不娶。”魏婴，只要你回来，就算你和别人结道或者娶亲生子，我都会默默地守护你，只要你安好，别的都不重要了。

“你真的要为那个邪魔外道毁了自己的一生吗？”蓝启仁气的狂拍桌子，就差没把桌子拍碎了。

邪魔外道？蓝湛冷笑一下站了起来，直直看着从小教育自己如父如师之人，眼圈渐渐红了，内心深处传来了碎裂的声音。本以为叔父刻板保守，只是不喜魏婴跳脱的性格，没想到在他心里，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想法如出一辙。

“邪魔外道？魏婴何错之有？何为过？”

“明明声称只要温情姐弟到金陵台请罪，就把金子轩被杀一事揭过，最后却言而无信，屠杀了温情姐弟挫骨扬灰，并屠了温氏五十多名老弱妇孺，挂在城墙头，是为“过”？”

“各个义正言辞，说阴虎符不该据为己有，却在阴虎符碎裂之后，满地哄抢，自相残杀，如此两面嘴脸，是为“过”？”

“挑拨离间是为“过”？”

“信口雌黄，无中生有是为“过”？”

“不曾滥杀无辜是为过？誓死保护无辜老小是为过？”

“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岂容是非黑白颠倒？到底孰正孰邪？魏婴虽修外道，却从未滥杀，射日之争立下汗马功劳，没有他哪有仙门之后的平静？一颗赤子之心，虽修外道，却行正义之事是为过？”

“道貌岸然，口是心非，阴狠毒辣，修习正道，却不分是非黑白，滥杀无辜是为“过”？如果这就是正，那蓝氏三千条家规不要也罢。”蓝湛气愤的转身离去，留下一脸呆愣的蓝启仁，忘机从来就没这么反抗过自己，也从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

“叔父，你没事吧？”蓝曦臣一直守在门外，本想追上忘机，却发现蓝启仁的脸色并不好，只得进屋问到。

“曦臣，我真的错了吗？”

“叔父，公道自在人心，魏公子虽然失手杀了金子轩，可也是金子勋挑衅在先，试问谁能做到被几百人拿着弓箭指着，不防御的？更何况被众人排挤不容的情况下。”

“可金子勋确实死于千疮百孔咒。”

“只是一种咒术，是个人都会下。难道有人中蛊，就非得是苗疆人所下吗？”

“曦臣你？”蓝启仁惊讶的望向蓝曦臣。

“叔父，忘机说的没错，这十多年来，我也不断地反省自己。修仙问道，本就道路多条，魏公子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寻到了另一条道路，与众多走一条路的格格不入，才显得突出。射日之争，大放光彩，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一根竹笛可操控万物。如此强大，招人嫉妒也不是不可能。修仙修仙，修的是法力？为何从开始就没有一人成功过？难道是修仙太难？古往今来，法力高深的前辈不在少数，最后还是羽化归去。我想修仙不止需要修习功法，更要修习人心。”

“唉，是我固步自封，终归是我错了么？你去看看忘机，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是。”蓝曦臣刚想转身，门外就冲冲跑进来一名弟子，狼狈的跪在地上。

“什么事？如此慌张？”蓝启仁有些生气的问到。

“先，先生，二公子他把祖训原本撕毁了。”

“什么？”蓝启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先生，不好啦，不好啦，二公子把山门前的戒石碑炸毁啦。”另一个弟子跑进来跪在地上说到。

“噗”蓝启仁一口老血喷出，人看上去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叔父，你没事吧？”蓝曦臣连忙拍着蓝启仁的后背，担忧的问到。

“罢了，罢了，忘机他人呢？”

“二，二公子他下山了。”

“唉，随他去吧。”

“叔父，你要保重身体啊。”

“唉，老啦，活了这么大岁数，本以为已经活的明白，没想到反被自己带大的孩子教育一通。曦臣啊，往后蓝氏就交给你拉。”蓝启仁拉着蓝曦臣的手说到。

“叔父，你要去哪？”

“在屋里待久了，反而目光短浅了，我准备出去游历一番，好好放松放松，静一静心。”

白雪飘飘，寒风凛冽，一抹白衣身影行于积雪之上，走出云深不知处，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生活多年的地方，转身决然离开，留下一串脚印。

魏婴，我不想再等了，鱼不动我动。我要洗刷你的冤屈，还你一身清白，我要整顿整个仙门，为你清除障碍，只有站在最高点，才能保护想保护之人。

魏婴，为你，我可以把仙门从新洗牌，为你，不畏双手沾满鲜血，哪怕活成你厌恶的样子，只要能换得你的平安，做个魔头又如何？

我不想再做世人口中的皎皎君子，含光君。

我现在想做，只属于你的蓝湛！

既然世道不公，那我就为你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