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其实最孤单的是。一个人讲那曾经和你一起勾画出的故事。瞬间沧桑无疑成落单的影子。晃明空的梦。

其实最寂寞的是。一个人百转千回的拉扯在那些难割舍里。被痛彻心扉推来推去的样子。奢侈的活着。

多想死在一个谎言里。再不求重生。

==

深夜，奈绪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说话。

——是的，说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在和另一个、自己藤原奈绪说话。

她抱紧了被子，把脸埋在被子下面，鼻间呛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腐烂。

“呐，奈绪。”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也听的不怎么真切。

“恩？”另一名少女应了一声“怎么了小绪？”

听到这个名字，奈绪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棉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美雪

她似乎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段温暖的岁月，虽然这些形容词用在她身上太过于沧桑，但她却是那么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在那个明媚的女孩子离去以后她仿佛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纪。还以为…再也听不到那样温软的叫声了，还…以为，再也看不到那张明媚的脸了。她突然抬起头，看着紧紧搂着的藤原奈绪，那样的笑意，那么真实而又似曾相识。她似乎认定了眼前这个名叫藤原奈绪的人就是她一直在苦苦寻觅的那个女子，那个记忆中不带一丝尘污的女子。

她再一次将头埋在那名女子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却在黑夜里发出清晰的频率：“呐，说好的。”身体有些颤抖，像是在极力克服着什么，连微微松开的手指都带着些许颤抖“不许…不许离开我呐”

耳旁传来了少女“咯咯咯”的清脆笑声，笑的很大声。奈绪与她靠的很近，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那具“身体”震动的频率，她有些慌了，更加攒紧了手中的力度，却听见少女停止了嬉笑，轻轻逸出那句她期待了许久的话：“放心呐，我怎么舍得把小绪一个人丢下呢。”

——这句话，好熟悉。…似乎，带着些许美雪的温度。可是…为什么心会重重的失落下去呢？

奈绪想起了醒来的时候井上对她说的话：“你现在的病情越发到不能克制的地步了，发病次数也高了许多，你不觉得吗？”

呵呵…奈绪只是苦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奈绪…你”井上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你现在潜意识里很抵触治疗。”井上的一字一句都说的她无力反抗。确实她承认她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她不愿意接受新的生活她不愿意去面对即将改变的一切。她想要努力的把自己的处境维持在一个点上，她害怕一旦她的生活打破发生了变化那么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以后的生活是未知的，比起冒险去面对今后的生活她更愿意固执的窝在角落里。至少…至少，她现在还有可以想念的人，还有那个值得她掏空心脏想念的人。

所以她仍是没有阻止自己去接触阴暗的东西，她仍是没有节制的爱胡思乱想，她仍是随时随地的爱多愁善感。为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空虚的心脏得到满足，即使是黑暗的东西，即使是绝望的东西，那又怎么样。

她害怕疯了一样的寂寞，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东西。

她会害怕，她停不下来。她必须要有东西让她消化才能活得下去就像人必须要吃食物一样。比起一个人在停滞了的空间里发疯的寂寞发疯的痛苦，她宁愿让发狂的意识侵占身体。这就是木之下奈绪，这样懦弱的女人，这样胆小的女人，这样自私的女人，自私的隔开所有人与她的纠缠，她落得这副下场她是活该的不是吗？

“呵呵”她讽刺的笑了笑。感觉有些冷，她抱紧了怀里的“奈绪”。其实…这样已经很好吧，有她陪着自己。可这样的陪伴能维持多久呢？永远对于她来说是个未知数。夜深了。

现在几点。

==

第二天早上护士起床的时候就看见少女紧紧抱着被子一动不动，叹了口气想帮少女盖好被子，初春的天气也是很容易着凉的，可无奈怎么都抽不出少女怀里的那床被子。护士看着奈绪清瘦的脸颊上深陷下去的眼窝和青黑色的黑眼圈，还有那蜷缩在一起的睡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啪——”关好门，奈绪刚才还紧闭的眼睛暮的睁大，没有一丝情绪。

她转头看着阳光透过病房的小窗户照进房间里，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微尘，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闪闪发亮，很好看。她就这样静静的平躺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大好的阳光。偶尔有一两颗纤尘飘到她的眼里，溢出大片的水花。她怎么这么爱哭呢。

艰难的起身。

在脚尖触碰地面的一瞬间她感到一阵眩晕，靠在墙壁上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奈绪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扶着墙走到洗漱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似乎…变的比之前更憔悴了呢，她若有所思的对自己说道。

确实，苍白如纸的脸色，唯有那对深陷的青黑色的眼圈最为显眼，就连那对曾经最美丽的眼眸也黯淡的没有一丝光。杂乱的头发披在肩上，全身散发着孤寂清冷的气息，硬生生的增添了一份颓废美。

木之下奈绪知道，即使她现在在医院里如此不堪的度过，也是美丽的。

她呆立在房间里不曾说过话，许久觉得肚子有些疼痛。然后才发现自己是一个人的，从来不曾有人照顾自己，她不可以像孩子们一样向父母索要甜食索求温暖，就在这间空洞的医院里，她竟不止一次的开始感叹生命凉薄。

所以说，她最讨厌去医院了，她最讨厌白色了。

她眯了眯眼睛，从床头柜上翻出一盒糖果。圆形的罐子，上面画着漂亮的花纹和多国文字的说明书。打开罐子上面包裹着漂亮的黄金锡箔纸，撕开锡箔纸是一颗颗红的剔透的糖果。犹如上好的玉石一样，每一颗都是鲜艳通透的，散发着一股桃子的香气。

入口，甜腻的果香让她有了些精神。那是她最喜欢的红色，甜蜜中带着丝丝的凉气，圆润光滑的糖果跳脱在舌尖，像是与爱人共吻，像是恋爱一般温情的味道。她越吃越上瘾，一盒糖果让她吃了一大半，直到腹部传来不适才停下来。不久后她觉得一种恶心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开来，伴随着疼痛愈加热烈。胃绞痛，同时带着些许反胃的感觉在她身上愈演愈烈。

难受…恶心…反胃…

她反趴在床上，手指攒紧了枕头，身体微微有些痉挛，她大口大口的喘气，发出小声的呜咽：唔…恩…汗水早已湿透发鬓，冰凉的液体在空气中升华带着更加冰冷的温度袭来，她冷的蜷缩在一团，小声哽咽。泪流满面的时候奈绪想起了那个男孩子，那个像是开满菖蒲花男孩。

为什么会想起他！他到底还是如她所愿走掉了，一如那些曾经接触过的人，每个人都从她的生命力溜走了…

想到这里，奈绪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有一双手无声的搭住自己的肩膀，奈绪转头，看着那个为她擦干眼泪的女人“你怎么会在日本？”

“休假回来的。”女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你怎么了。”奈绪冷笑了一声“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有必要说出来吗，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实在是太累了。

“奈绪…”金发女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奈绪消瘦下去的脸蛋“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她会担心的”

她？她是谁？！奈绪好笑的看着眼前的金发女人“别和我提她。”那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那个本来要答应永远要和她在一起却食言的混蛋！还好还好…她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藤原奈绪“还好”她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现在的话…有一个人愿意永远陪着我呢”

即便，永远对于她来说太奢侈又太廉价。==

幸村这天来到医院里复诊。

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复诊了，所以心情显得比较轻松。尤其是诊断结束以后医生满意的看了结果，让他的心情更加高兴。

事实上他这段时间一直处在郁郁寡欢的状态下，尤其是奈绪和一个女人亲密的搂抱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顿时燃起难耐的火焰，却苦苦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奈绪说的是呢，自己，又以什么立场去干涉她呢？他越想越觉得无力，只能不断的让努力不让自己想起她，想起那个美好的女孩子。

走出医院的时候太阳有些大，差点恍花了幸村的眼。他顿了顿才开始抬脚却不想衣角被人拉扯住了。他转过身，只见一个带着墨镜的金发高挑女人问他：“你是幸村君吗？”

——这个女人是谁，他觉得很眼熟。

“幸村君可能想不起来了，但我和你曾有过一面之缘。”她摘下脸上的墨镜，露出碧绿的瞳孔“我是奈绪的朋友，耽误你一点时间可以么，我想和你谈谈。”看了那双西方特点十足的眼睛任谁也不能忘记。幸村亦是想起来了，去年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她。

“当然，请问您怎么称呼。”

“Susan，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