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拿来泡酒实在可惜

龙鱼记得，那天阴翳濛濛，浓雾沉沉，蓐收就那么来了，一路破迷濛，斩霜雾地来了。蓐收曳着衣袍，柱着双龙头金杖，满身金辉。所到之处，金辉遍地，龙鱼被那金辉闪得睁不开眼。

蓐收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脸投下弯月似的阴影，漂亮的浅金色瞳仁细细打量着地上的一堆小蛇的争斗。龙鱼觉得，那人眼睛实在好看，无来由地竟让人生出亲近之感。半晌，蓐收眯了眯眼，周围的小蛇便像被施了咒术一般四散逃离，只剩一青一红两条愣在原地。

龙鱼被那双龙头从地上挑起，男人笑了笑:"啧，千年难得一见的赤纹蛇？竟给我遇上了，不拿来泡酒实在可惜了。小东西，你可愿意跟本神走？"

不知为何，那男人嘴角明明上扬着，可龙鱼却觉得他眉间有化不开的雾;眼神明明是温柔的慈悲，龙鱼却觉的里面盛着千年寂寥的寒潭;就像此刻，那人明明嘴上说着不着调的混话，可龙鱼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性命的好人……

"龙鱼老哥，你回回神，那小东西可快要给搞歇菜了，快救救孩子吧！"大蟹急得在龙鱼背上挥舞着一对蟹钳。

龙鱼懒洋洋地抬了眼，往那一瞥，那小家伙嘴里咬了一嘴毛，爪下的攻击却没有一丝要停下的迹象。"不急，还早呢。"龙鱼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以便观战。

"哎呦喂，我的龙鱼祖宗啊，那小东西要是被搞死了，咱也别想回家了！快起来啊龙鱼。"大蟹挥舞着小钳子，在龙鱼背上踱来踱去，心急如焚。

后来，龙鱼问过蓐收，为什么宁可在旁观战那么久，也不肯前来搭救。蓐收晃了晃已经见了底的瑶泉酿，扔了了酒壶，伸了个懒腰:"我若是那时救了你，你会心甘情愿跟我走？"

龙鱼想了想，确实不会。对蛇族来说，被抓去泡酒并不是什么光荣事。

"况且，连几条不起眼的小蛇都能轻而易举解决掉的赤纹蛇，我要来实在没用。"蓐收偏了偏头，直勾勾盯着龙鱼两颗绿豆大的小眼睛，"我赌你，不会死。"

那一次，蓐收赌赢了。他好赌的禀性似乎与生俱来，而他押宝能力也实在强，几千年来，无数次的赌局，也只输过一次而已。而只这一次，就输光了他的所有。

龙鱼抬了抬了眼皮，那脏兮兮的小家伙爬在地上奄奄一息，龙鱼舔了舔爪子，转头对大蟹说:"抓稳了。"

说罢便如一股劲风般冲上前，一口咬起那只貌似是其中小领袖的小崽子，往旁边的墙上一甩，其他几只见这声势，吓得停了手，呆呆看着墙边那只。

墙角下那只小崽子被摔得七荤八素，一时间失了方向，对着墙吼叫了一声，其他几只又一窝蜂朝龙鱼扑了过来。龙鱼嘶鸣一声，好斗的天性使它的眼中蒙上了一层兴奋的雾气，周身涌起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红雾。

说时迟，那时快。尖埃散开，地上一下子又多了好几只摔得七荤八素的小崽子。龙鱼又嘶鸣了一声，几只小崽子被吓得不轻，晕头转向地朝胡同外跑去。

"可以啊，兄弟，看样子新身体适应得不错啊。"大蟹在龙鱼背上，观战观得一阵热血沸腾。

"若适应了，他们就没有跑的力气了。"

大蟹对龙鱼最大的误会，就是以为龙鱼只是蓐收那个骚包神仙用来当装饰品的。

龙鱼上前几步，望着地上的小东西:"我没那么多闲功夫救你，两个选择，待在白民国，继续挨打。或者，离开白民国，跟我们回家。"龙鱼私心，也想赌一次，就赌这小乘黄是个可塑之材，赌这小家伙，会心甘情愿随自己回家。

"家？"小家伙忍着痛睁开眼，打量着面前的兽，"好，我跟你们回去。"白民国实在是没有值得它留恋的东西了。

龙鱼叼起小兽，将它丢在自己背上。

出了白民国，龙鱼又化身成了一只其貌不扬但搭载量惊人的龙鱼。

"谢谢。"小乘黄爬在龙鱼背上，暗暗嘀咕了声。

"声音大点，没听清。"龙鱼有意要挑逗这小家伙。

小家伙气乎乎地鼓着嘴巴转了头，不再搭话。

"龙鱼老哥，这小家伙身上伤不少呢，你身上可有什么药材？"大蟹数了数这小乘黄身上的伤口，有点心疼，"你说这些恨人的苗子，家长怎么管教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大蟹唠叨起来没完，像个母亲似的婆婆妈妈。小乘黄眯着眼看着这个热心群众，心头一股暖流涌过，似乎从小，就没有人这般在意自己安危。

龙鱼心头也暖暖的，大蟹唠叨时的样子，很像哥哥。

"我们去婴矦之山吧，带点封石回去。”龙鱼掉转了南行的路线，开始向东行进。

"婴矦之山多封石，可入药，味甜，无毒。外敷可治跌打损伤，内服可解脾虚盗汗。好东西，可是，婴矦之山是不是有点远了。"大蟹活像个百科全书。

"可是，西山无草石，这小东西伤得像命不久矣。绕点路罢了。"龙鱼加快了步伐。

大蟹觉得，龙鱼这家伙嘴是臭了点，可考虑得还挺周全。

"龙鱼老哥，你累不，要不咱歇一会儿了再走？"大蟹一边将用钳子夹碎的封石沫往小乘黄伤口上敷，一边建议道。

"没时间耽误，女丑要再出点儿事，我可是全责。"

大蟹想想，确实如此，便继续给小乘黄上药了。

婴矦之山确实是绕了"点"路，这让它们下午就能到的目的地足足推迟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