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肠8

“云苓......”空旷的竹林里传来了温婉柔和，风玲般的声音，那人穿着 兰青色襦裙，清秀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怜悯，看着躺在地上的云苓，“你这又是何苦呢？”

云苓恬淡地笑了，微微抬起手，轻轻覆在额头，那些她看不透的、记不得的、想不通的，此时豁然开朗，只是真相总是让人如遭剜心之痛，避而不得。

这一场爱情，求而不得，放之不下。本是荡气回肠，如今想来，许是一开始便都是在他算计之中。

刚刚他喂给她吃下的那半朵朱颜终是起了效，完全打开她所有神识，连同属于女娲那一份记忆一起苏醒过来。

云苓看着近在咫尺的应淮，突然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应淮，呵，不，我该叫你后卿才是。”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应淮“是！”冷笑出声，“我是后卿。我本是黄帝手下大将，死于蚩尤之战。我死后，尸体无人收敛，魂魄游离九州，后被犼的一分魂魄遇到，二者合二为一，犼利用我的身体复活。”

应淮“与犼结合后，我飘泊九州寻黄帝后人报仇，直到百年后，诸神将我封印。我被困了几千年，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冲破封印，变成现在的应淮。”他淡淡地说着，仿佛在谈论别人的故事一样冷漠。

云苓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刻在心底，可却越发看不清他的容貌了。

又或许，他已不是那个她爱着的应淮了。她望着面前的应淮，好似做了一场极致的美梦，如今梦醒之时，相剜骨之痛。

云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女肠？（女娲之肠或女娲之腹，传说中娲是女帝，一天七十变，其腹部就变成了女娲之肠。《大荒西经》中描述有神十人，名誉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所以才动接近我，利用我帮你对付犼，对不对？之所以给我半朵朱颜，是因为我恢复全部神识和记忆之后，认出你是后卿，不再为你所用是不是？毕竟你只用给我半朵朱颜，打开我一半神识，我的法力已可将犼制伏。”看着他，一字一句，句句诛心。

应淮静静地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应淮许久，久到她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出声：“是，利用你。当年诸神封印我的时候，把我和犼魂魄强行分开，分别封印海之虚和鼎炉山。后来天界异兽园动乱，百兽逃亡，我的封印也阴错被解开，只是我没想到，犼的封印竟然也解开了。我的魂魄游荡许久，终于找到了刚刚出生的应淮，我强行夺了他的身体，很快与他的灵魂契合，我以为我可以做个平凡的人，生老病死也好，爱恨纠葛也罢。可惜，上天不允许。没有身体的犼找来了，我不愿再被他控制，不想当魔星。”

应淮狠狠闭了下眼睛，许久才出声道：“你可知我爹是如何死的？”

云苓已猜出几分：“是被犼杀死的吗？”

应淮“为了保护我。我亲眼看着他被犼吞入腹中。”他一字一句，字字带恨，“你在破庙遇见我的那日，我曾亲眼看着我爹被犼吞噬。我本已绝望，却遇见你，这世间能杀死犼的，也只有女娲和女娲死前留下的女肠了，可偏偏你自闭神识，成了个废人。后来我知犼出现在姑苏，为了对付不得不接近你。虽然那时并不知如何唤醒你的神识，却还是凭着本能靠近你。直到你成亲那晚我遇见裴亦寒，她竟指引我寻朱颜唤回你的神识，明白，我的机会来了。”

云苓“所以你千辛万苦，做了这些，无非是想唤醒我的神识，利用我杀死犼？那日江州城百花败落，也……也是你做的手脚？”苦笑出声了，雾蒙蒙的眼前已看不清他的脸，记忆中桂花林中的温润男子已然那么模糊，曾经以为的至死不渝，从来都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应淮“是。”冷冷一笑，“不逼得你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你我离开？我不过是事先买通了林月寺的和尚给桂花林下了毒，又找人散播流言，城中百姓便信以为真，真当你是夜叉转世。”

如此，原来如此啊！这场爱情，其实，也不过是她的一场独角戏罢了。

云苓“可是我既已帮你除去犼，你又为何要杀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应淮“只是一场棋，下到最后，赢虽赢了，但到底是投机取巧，便忍不住想砸烂棋局，以图心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云苓苦笑出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既然要杀了我，为何还要给我吃下朱颜？”

应淮“只是让你死个明白罢了。”

是啊！死个明白！

云苓终于不再出声，她沉寂地望着虚空，仿佛一尊没有了生命的石像。她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地流失，然而，这样很好，很好。

死了，离开了，以后或许便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痛。

顾云兮“女肠。”突然上前拉住她的手，“你且先进入书册之中，我自会带你到异兽园。你虽然肉体被毁，但只要有一丝残魂，再修得几百年，重塑身体也是好的。”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本靛蓝色封皮的书册，将书册抛向半空。

云苓扭头看着那书册，化成一道流光飞入书册之中。流光过后，书册落地，靛蓝色的封皮上赫然显现几个大字——“山海图志”。顾云兮弯身捡起书册，应淮已经走出林子。

顾云兮“应淮。”

应淮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头。

顾云兮“我一直想知道，云苓是如何带着你从江州离开的。”

她离开江州之后一直疲于对付犼，对他二人之事，确实少了几分关注。

应淮忽而一笑，扭头看他：“我死后，她吃了朱颜。神识觉醒之初，她意识本就薄弱，又见我惨死，心中生魔，那日长街之上，不知死了多少人。”

顾云兮惊愕地看着他，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云苓踩着满地的鲜血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城门。

顾云兮“你……你那时是真的死了？”皱眉问道。

应淮摇了摇头：“我虽然解开封印，但法耗损严重，为寻找朱颜，我几乎耗尽全部精力，回到江州之时，也确实是死了。只是，我去寻找朱颜之前，就跟云苓提过你，也隐约透露出，你有返魂树，我赌她一定会为了我去找你的。”

顾云兮沉吟一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曾爱过她？”

应淮面色微微发白，许久，久到自己都以为不会回答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曾。”

顾云兮愣愣地看着他走远，却无能为力。应淮用过返魂树后，已塑了身体，成了真真正正的人，她拿应淮没办法。

应淮走后，顾云兮听到踩断树枝的声音，捡起石头往那一扔。

子默“哎哟。”

躲在树后的子默被石头砸到叫出了声，顾云兮听到后没有揭穿他。

顾云兮你都看了到吧，还觉得我当时没给云苓还魂树小气吗？”，朝着子默所在方向说道。

顾云兮没听到子默回应，转身向树林外走去，顾云兮看裴亦寒远去的身影，摇摇头。

子默“怎会。”，追了上去。

世间情爱之事，从来都不是你付出多少，就会有多少回报，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情根深种，生离死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