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了似的冲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直到冲开东厢那扇锁了很久的门,直到看见那一排排灵骨塔上写着的一个又一个名字。昨日还在眼前的那些人,此时怎么就全都变成黑漆漆的灵骨塔了呢?公公、婆婆、妹妹、兄长!仿佛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所以为的真实在一瞬间崩裂,塌陷。
顾云兮阿奇,你该醒醒了。
顾云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指着一排排灵骨塔,淡定地说,
顾云兮君浩就死在战场上了。君浩驻守青州失手后,死在泽潭之中。战败的消息传回京中,又被朝中奸臣陷害勾结北决,君家一百三十二口全部斩。
婉清不,不,这怎么可能?
婉清“你骗我?”
顾云兮我有必要骗你吗?
顾云兮冷冷地看着她
顾云兮你应该已经想起了君浩的死,只是你不愿意承认。你也不是茵汐。你是穷奇,你是穷奇凶兽,你贪食口腹,吃了茵汐的七窍玲珑心,骗茵汐说用你的血可以复活君浩,可君浩本就死了,即便你用你的血守住他的灵魂,也不能阻上他的身体腐烂。你本是想要骗茵汐的心肝,戏弄她而已,却没想到茵汐爱君浩至深,这份爱意深深留在七窍玲珑心里,而你食了她的心,被她的心性影响,你带着君浩回到金陵,渐清把自己变成了茵汐。
她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婉清不,不,我是婉清,我是婉清!
她拼命地嘶喊,却又显得那么无力,如同受伤的困兽。
顾云兮你把自己变成了婉清,忘记自己是阿奇,忘记你是食人的凶兽。我身上这副皮囊你可还记得吗?她正是你回金陵吃的第一副心肝的主人。还有断桥街那个人,他们不是君浩吃的是你。你一直说君浩梦游,其实真正梦游杀人的是你,他或许是早就知道自己死了,所以才那么维护你,假造出自己梦游怪病的假象掩盖你杀人的行径。那日在断桥街,是他故意留下的气味。这府里的所有人,也不过是你自欺欺人地用自己的血做出来的傀儡而已。
顾云兮他甚至看出我不是人,偷偷去杀我,他一直以为你得了怪病,所以假意误导我,让府里的下人说看见他偷偷吃鸡,他倒是用心良苦啊。
婉清不,我不信,我不信!
婉清我怎么会杀人呢?我,我不会的。
婉清我是婉清,我是婉清。
顾云兮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顾云兮你何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她长叹一声,从怀里的掏出一面铜镜。
昏黄的灯光下,铜镜上映出一只狰狞的怪兽,圆瞪的双目流出两行血泪。
穷奇,穷奇!
婉清啊啊啊,我不是,我不是。
她疯了一样嘶吼。
这时,虚掩的门被从外面开。
婉清君浩!
她惊恐地看着他,不,不能让君浩看到自己这样子,不能。
她想躲,却在他绝望的、充满恨意的目完下无所遁形。
君浩静静地站在月光中,请冷的月打在他脸上,素白的肌质透着一股死气,青青白白一片。
他绝望地看着地,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君浩是你杀了婉清。
一字一顿,字字诛心,却不知诛的是他的心,还是她的心。
他冷笑着,空洞洞的瞳孔里再也映不出婉清那张秀气的验,而是一只狰狞的野兽,它正卑鄙地、邪恶地吞食掉他的爱,然后把它们化会怨恨。
君浩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她、她……
他说不下去,他的婉清是那么美好,他曾经发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是它亲手毁婉清,复活了他,给了他一场看似华丽奢移的梦,其实却又万般残忍。
他一步一步地朝它通近。
婉清君浩。
君浩“别叫我。你杀了她。”
他神情癫狂地看着它,
君浩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为什么?
为什么?阿奇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有那么一瞬间,它不知道爱着他的是自己,还是那个可怜的被它吃了的婉清。
婉清君浩,我爱你。
它退无可退,宛如受伤的困兽,朝着他大吼。
君浩爱我?
君浩一愣,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看着它,残忍地说
君浩可是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只爱婉清,你。什么也是不!
阿奇仿佛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可它不能思考,仿佛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华丽的梦,然后在这一刻,被他的一句话彻底击碎。
它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它对他的爱,或许只是婉清的一丝执念,就好比他执意要修好竹楼,执意要救活所有树,那也不过是对婉清的-丝执念。
君浩你不是喜欢吃人心肝吗?那么吃我的吧!
他猛地拉开衣裳,露出惨白的胸膛,心口处已经开始糜烂,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他每走一步都要咳出一口黑血,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像一个满身仇恨又饱经风霜的老者,满眼的疲惫,满心的憎恨。
它看着他,想走,想咆哮,想吃了他,可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的爱是那么真切,那是婉清的呼喊和叫嚣。突然,它就动不了了,它静静地凝望着他,看着他手里突然多出一把刀,看着那把刀刺进它胸口,看着他解脱似的笑,看着他轰然倒地,身体化成一堆白骨。
心里的那些痛楚好像随着他的倒地那瞬间抽离,一同剥离的好像还有灵魂里深深刻进去的东西,也许,正是“君浩’两个字。
那一刻,它突然分不清这份执念的爱到底是婉清的,还是自己的了。
顾云兮阿奇,回来吧!这人世间的的纷扰自有定数,回到虚妄之境,那里才是你该留的地方。
它仿佛听见顾云兮的声音,可又听得不那么真切,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最终还是颓然倒地,然后感觉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捧起自己。
它问:“你是谁?”
顾云兮不说对它微微一笑,双手在虚空一划,空中浮则一本蓝色封演的书册,书册缓缓展开,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穷奇”两个字。
它笑笑,忽然了然,化成一道流光飞进书中。
书册缓缓合上,“啪”的一声掉在顾云兮脚边,金色的“山海图志”四个大字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凄冷。
顾云兮俯身捡起,放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