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刚进家门,就见彤彤跑了出来,脸色不太好:
白彤周青,奶娘病了。
周青啊,什么病,严重吗,找大夫看过吗?
白彤你上次回来后没多久就病了,起先还拦着我不让我找大夫,前天我见奶娘已经病的下不来床了,便找了大夫,大夫说是因为奶娘这么这两年过于操劳,气血透支,所以病了,若不好好将养,怕是……
周青点点头,还未说话,彤彤又一脸为难:
白彤这几日请大夫抓药,家中存的银子已经用了一大半,而且奶娘吃的补药里有一味人参,这一副药便是三钱银子,一天两副的用着,这便是六钱银子。大夫每隔半月来枕一次脉,这又是一大笔钱。大夫说,这药至少要吃上半年。我算了算,就算是顺利,要治好宋婶的病也至少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说着小心翼翼道,
白彤要不你去求求薛公子?
周青没说什么,进屋见宋婶还睡着,也没打扰,出来问彤彤:
周青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这几日告假帮你照顾奶娘。
彤彤赶紧摇头:
白彤不用不用,这半年多我没少和奶娘学做家务,劈柴煮饭,洗衣熬药我都会,一个人照顾奶娘满能行。再说了,现在家里本就缺钱,你再失了工作,家里就更艰难了。
说着接了刻好的坠子,仔细安在了络子上,递给周青,
白彤过两日公子生辰,你趁着公子心情好问他借钱。
周青摇摇头:
周青借了钱,拿什么还?是卖你,还是卖我?
看彤彤一脸迷茫,周青解释道,
周青你忘了。婶娘身边的豆蔻就是因为家里欠了人钱还不起,才被债主闯进家去,抓了豆蔻卖了抵了银子。这一年里咱们也算省吃俭用,再加上公子年节的赏赐,才攒了不到十两银子,这一百多两我还十年也还不清,人家能容我还上十年吗?我们又能在这待十年还钱吗?
彤彤听了,也有些打蔫:
白彤不能,但我们也绝不能卖身为奴,那奶娘这病就不救了?
周青一咬牙:
周青不行就还用老办法,薛家有钱,偷上百八十两银子不算什么。家里不是还有些钱吗?你先对付着。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我就给你送钱来。
白彤那,你可小心些。
转眼便是薛仁贵的生辰,因为只是小孩子的生日,并没有大办,只是停了一日功课,晚饭丰盛了一些,连带着下人赏了一个月的工钱罢了。
晚间薛仁贵用过晚饭回房,周青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了装着坠子的小盒,递到薛仁贵面前道:
周青公子,生辰快乐。
薛仁贵微微吃惊,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剑坠。坠子是用银线打成的,下端坠着一只小白虎。小白虎静静的卧着,并不凶狠,反而有几分憨态可掬。只是用的材料非金非玉,而且雕刻的手艺并不是很好,有几处肉眼可见的失误划痕。
薛仁贵打量半晌:
薛仁贵你雕的?
周青有些紧张,莫不是自己的礼物被嫌弃了?于是轻轻点头:
周青是,雕的不好,让公子见笑了。
薛仁贵没有,我很喜欢,谢谢你。
薛仁贵一边否认,一边小心地把坠子系在佩剑上。看着薛仁贵嘴角边的笑意,周青心内再一次翻江倒海,无法平息,说不出的难受。
当夜,周青伺候薛仁贵睡下后,刚想回耳房,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悄悄地溜进了书房。
周青进了书房,悄悄拉开了一个小抽屉,抽屉里面放的是几锭银元宝和一大堆散碎银子。有几次薛仁贵出门前便是从这里拿的钱。想着薛仁贵拿钱时从未避讳过自己,周青又有些难受。周青压下心底的酸楚,开始偷银子。银元宝是春节老夫人伤的压岁钱,有几个薛仁贵一定有数,周青不敢拿。不过这散碎银子嘛,周青知道自家公子平日不怎么用钱,每月领到零花钱也都是随便往这个抽屉里一放,对钱更是没个概念。于是拿了几块碎银子,估摸着差不多有五两左右了,又悄悄合上抽屉溜了出来。
而后他回到耳房,等到子时左右,又溜出了院子,看看四下无人,便跑到后花园中,从一处狗洞钻了出去,而后直奔向宋婶家中。
赶到宋婶家里,周青放下银子,又马不停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静悄悄溜回了耳房,直到躺在床上,周青才发觉自己背上满是冷汗。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只稍微眯了一会,就起身复习拳法并准备服侍薛仁贵起身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周青每各六七天就会去偷一次银子,所幸并没有人发现。但是奶娘的病依旧不见好,反而愈加严重,有时一天能睡十个时辰。
这天正好是周青的旬假。周青赶回家中,只见彤彤脸上带着泪痕。周青心里一动,暗想不好,就听彤彤走上前轻轻说:
白彤奶娘走了。
周青什么时候走的?
白彤今天上午刚走。
周青跑进房内,宋婶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周青轻轻跪在床边,暗想着:
周青家中几乎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场劫难当中,只剩下了奶娘一人,现如今奶娘也走了,自己和彤彤就真的是孤儿了。
又想着奶娘对自己的照顾,不觉淌下泪来。他在床头磕了三个头,又走出了屋子。彤彤见周青出来,跑过去道:
白彤上午,邻居家王大娘上午来了一趟,说是可以帮咱们操办丧事。王大娘人很热心,这一年多也没少照顾我。只是她说就算最简单地办一场丧事也得七八两银子,家里现在只剩二两多银子了。奶娘好歹照顾咱们一场,也不能就草草的埋了,要不,最后一次?
周青点点头:
周青好,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