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跪拜（下）

上午的课过得很无聊而又绝望，因为周青发现了一个问题，先生讲的《论语》已经到了紧靠后的地方，但自己才刚刚学了个开头家里就出事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完全跟不上先生的节奏。更绝望的是，自己作为一个伴读，是绝不会有书本以及笔墨纸砚的，毕竟伴读只是个伺候人的存在，并不需要听讲学习。因此自己只能完全靠听把先生教的东西默记下来，这谁顶得住啊！自己的复仇之路真的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所以，服侍了薛仁贵用过午饭歇下，周青连饭也没好好吃，就偷摸溜进了书房，找到了《论语》以及薛仁贵上课做的笔记。薛仁贵的笔墨纸砚周青不敢乱动，不过周青早有准备，把自己一早做的沙盘和一个木棍拿了出来，这一年他和彤彤就靠着这个来默写一些《千字文》，不至于把基础的知识忘掉。

只见周青一边读着《论语》回忆先生所讲的内容，一边在沙盘上抄抄写写，直到看着表已经过了未时才赶紧收好了《论语》跑回耳房内藏好了沙盘准备服侍薛仁贵起身。

薛仁贵起身后又照常开始练字、做功课。当周青鼓起勇气准备接受新一轮的挑战时，薛仁贵递给了周青一个软软的蒲团，示意他坐在上面便好。薛仁贵也没有一直不停的写，而是写上两刻钟便歇一下，周青心里暖暖的，又有些酸涩愧疚。

日子就在周青的磨墨声与薛仁贵的习武上课练字中慢慢过去了，转眼便是一月有余。这天中午，周青服侍薛仁贵躺下之后又溜到书房抓紧时间温习上午的功课。上午夫子讲的几段书格外的难以理解。

却说薛仁贵合眼躺在床上，本欲休息，奈何上午先生讲的内容太多太难，他本觉得自己会了，但是用过午饭后现下回忆起来又有好几处忘记了。强迫症发作下，薛仁贵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身想着翻翻笔记，把不懂的弄会再休息。

想着耳房的小伴读八成正在午睡，薛仁贵放轻脚步，悄悄走进了书房，却不想正看见小伴读坐在地上，一手捧着自己的《论语》，一手拿着木棍在一盘沙子上写写画画。想着耳房的小伴读八成正在午睡，薛仁贵放轻脚步，悄悄走进了书房，却不想正看见小伴读坐在地上，一手捧着自己的《论语》，一手拿着木棍在一盘沙子上写写画画。

薛仁贵微微皱眉：

薛仁贵青儿，你干什么呢？

周青本来沉迷于书本，听得熟悉的声音猛一抬头，看见自家公子就站在自己面前，惊得差点扔了手里的书，慌忙之中想要起身，却一脚踩在了沙盘上，沙子散了满地，周青也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薛仁贵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好头疼，自己到底前两天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觉得有个伴读也挺好！看着周青踉跄爬起来，一指门外：

薛仁贵洗干净了再进来。

一边找了扫帚，把地上的沙子仔细扫干净了。

周青一面换衣服，一面按捺住自己的恐慌想着对策，又不敢让薛仁贵久等，只洗了把脸重新梳了头发便跑回书房，薛仁贵已经坐在书桌后面等着他了。

周青进了门，紧走几步半跪在了薛仁贵的书桌前。薛仁贵面无表情道：

薛仁贵解释。

周青按照刚刚想好的方法，用力一咬舌尖，直疼得眼中浮现出一层水雾，之后便抬起头，直直盯着薛仁贵，语带哽咽道：

周青公子，家父曾是一名落地的秀才，从小便要求周青读书识字，参加科举，完成他未了的心愿，怎奈家中变故，双亲故去，周青也只能投奔亲戚，现如今，周青只是公子的伴读，自不敢奢望再考取个什么功名，只想着若能多读几本书，多认几个字，也能告慰家父在天之灵了。因而才一时糊涂，偷偷看了公子的《论语》，请公子赎罪。

说着说着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虽然官至总兵，却是捕快出身，少有文采，只盼自己能文武双全，便又红了眼眶，不停抽泣。

薛仁贵看着小伴读缩成一小团，眨着圆圆的眼睛乞求地望着自己，还不停的掉泪珠，心已经软了大半，气也差不多消了，便软了语气道：

薛仁贵你想读书，我能理解，只是古人有云‘不告而取谓之贼也’，你的行为终究欠妥。

说着想了想又问

薛仁贵拿过几次？

周青嗫嚅道：

周青这一个多月每天都有用过。

薛仁贵一阵气闷，居然一个月了自己才发现，小伴读当真是个有主意的。于是拿起桌上的折扇，走到周青面前道：

薛仁贵左手。

周青哆哆嗦嗦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薛仁贵纸扇微抬，不轻不重打了周青三下手心，而后把周青扶起来，回身找了伤药，拉周青到榻上坐下，要替周青上药。

周青惊得赶紧缩手：

周青周青不敢。

看着只是微微发肿的手心，周青心里有些难受

周青这点伤哪用的着上药，明天就好了。

薛仁贵瞪他一眼：

薛仁贵怎么，没挨够？

周青赶紧摇头：

周青没有没有，公子仁厚，周青感激不尽。

说着看薛仁贵已经不生气了，便从榻上下来，半跪在薛仁贵脚边，试探着拉了拉薛仁贵衣角：

周青周青真的知错了，公子就原谅了青儿吧。

薛仁贵一脸嫌弃地扒拉开周青的爪子，轻轻戳了戳周青的额头道：

薛仁贵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说。

周青赶紧乖巧点头应下。

薛仁贵也没再坚持让周青上药，而是到书架上挑了几本书，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支毛笔，一块砚台，一沓宣纸并几块徽墨，把这些东西打成一个包袱，递给周青。

周青呆呆地接过一大包东西，有点发傻，薛仁贵只好解释说：

薛仁贵那几本书里除了一本《论语》还有《诗经》和《史记》，《诗经》你现下就可以开始背了，先生很快就会讲到，《史记》你也可以读一读，其他我书架上的书如果你想看和我说一声就行。

周青听着自家公子的话，只觉得窝心，又想着自己三番四次欺瞒公子，满嘴谎言，心下就钝钝的疼，自己何德何能，竟得公子如此疼爱。

周青小心地把怀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直直地跪在薛仁贵面前，重重地三叩首，轻轻说道：

周青周青叩谢公子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