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 3

范闲在后来常常想，自己当时做的决定应该是过于不清醒。

就像知道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病毒源，又自负地将自己当成唯一的医生。

但那之后，车队确实忽然安静下来了。狂风后的宁静。使团逐渐安稳地行了半月，再没有再发生逃跑的事件。

在绕过荒芜辽阔的草原后，冬日前经过一片枫林。

这个季节，最茂密的似乎是树。回京的最后一段路一直都是这样普通又重复的。一眼能够望到头的日子充满着枯燥。

阿离开始喜欢望树木的叶子。能望很久，男人待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偶尔望向她，她都在盯着那棵生机勃勃的树。

他曾经觉得自己和阿离的再见会像和长公主那样，至少你来我往几句。互相扯下伪装，然后让那个记忆在记忆里彻底粉碎。

但其实他们没有对彼此说过话。或者发出任何的话语。

那些囚车外的侍卫也很少主动说话。 有很多侍卫守在囚车外，他们不对她说话。

吃饭的时候，他们将食物放在她手心，阿离会对他们感谢，继续看着树叶，一口一口吃。

有时候，被忘记喂水，她就那样坐着，也不会舔嘴唇。

阿离和任何一个囚犯都不相像。司理理会在最糟糕的环境里照顾好自己，阿离却似乎没有感受到糟糕。像住在一个陌生的尸体里。

这种感觉和第一次给阿离治病时的感觉很相似。

她也不对身边的男人说话，有时候看上去很像一个木偶。有一段时间，范闲会想她是不是有死亡的预兆。之后又觉得，如果她死在路上，或许是一件不痛苦的事。

安静大概是她唯一没有欺骗过的事。

情感在厌恶与疏离中逐渐消失。就像爱情会变得平淡然后成为亲情。

范闲态度从来醒过来后一直很温和，亲近的人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和女孩在一起的几天，他们却真的看出来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因为印象里他是一个人对女人的很温柔的的男人。

王启年曾经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特性，在紧盯着他在囚车里的一周后，又觉得他变得太过冷情了。

“以前，大人对理理姑娘都很好。”中年男人说。

那也是一个囚犯。

难得休息的夜里，范闲坐在囚车边和侍卫们烤火。他们在聊京都的家。

他烤一会儿，抬起头确认阿离的位置，女孩蹲在不远处，对着一条溪流洗手。

她的手臂都沉进河水里，掌心裂开的伤口，被洗出类似漂白的颜色。

“你不是说，只对家里夫人好，是另一种品德吗？”

皮肉暴露在空气里，鲜血又开始从缝隙里慢慢渗出来。

他看了一会儿，偏回头，依然盯着燃烧的木柴。

空气却好像一直是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然后是一种血肉腐烂的味道。

他最后将头转到另一边，对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