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华时月
本书标签: 古代  多男主甜虐交替 

昔我往矣

华时月

亲们见谅,由于我觉得话本类对话固有优点,但是用于本书代入感不强,所以直接用小说形式。女主人公非傻白甜,是个有想法的姑娘。

序·昔我往矣

云雾腾在神玉砌成的牌匾上,幽幽渺渺遮住了龙飞凤舞的朱色大字。几只白鹤掠过,扰得那雾分分合合,这才隐约瞧见个“舒”字。

“神……神女娘娘,您……您看行吗”身旁的小神侍跪在地上,低着头,两只眼睛拼命向上翻着,却还是瞥不到面前人的脸色,只能瞧见她腰间的琉璃玉饰随着她的缓缓踱步而略微摇晃,星屑点缀的纯白色裙摆绽开又闭合。

“嘭”听这声音,小神侍连忙低下头去。

“这,是神匠雕的?”慵懒的声音在大殿中荡开。

“是……花了三天三夜呢”小神侍盯着被扔在地上的翡翠钗子,颤着尾音连忙答道。

“折了埋后花园。”听不出情绪,依旧慵懒。

“是”小神侍忙不迭起身,收了钗子离开。

“等等,我走了后,把这些交给曦和和我长兄。”

小神侍心中暗自叫苦,强作欢颜,立马折了回去,早就听闻这应龙一族的小公主最难侍候,即便做了望舒神女,柔和的月光也没将她的脾性改上半分。小神侍接过神女手中的两片花瓣,捏了个腾云术,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望舒也不管他如此失礼,径自坐了下来,拾起桌上尚未完工的半成衣料,继续绣那朵杜鹃。偌大的望舒殿里只余她一人,今日如此,过去这两千三百年亦是如此。致心殿中那些轩辕氏神匠丝毫未得嫘祖半分真传,望舒只觉那些衣物和头面首饰越发碍眼。每次同飞廉忙完了正事,便自己亲自做做,竟是比那些御制之物更讨喜些。

每次天帝举行个什么宴会,望舒穿上自己亲制的头面,总是能招来神女们各种惊羡目光。而她自己仍旧面不改色,拾上几块自己喜欢的点心,也不卖天帝面子,便回了殿里,仿佛只是为了那几块点心,方才出了席。其实,也就是为了那几块点心。

正琢磨下一朵杜鹃该绣在哪里,殿外忽然传来缥缈的乐声,伴入清风,伴入祥云,伴入青鸾合鸣,一点点逼近。

望舒细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便放下手中的物什,仆跪于地。

“天帝有旨,时辰已到,命司月神女望舒即刻前往神坛,堕凡历劫。”

望舒抬起头,笑得灿烂。她堕凡的日子,连送送她的人都没有,果真是清冷得很呢。

应龙一族日渐凋敝,父亲自从上古时助了人间君王治水,神力亦是耗了大半,本想留在人间修养,无奈人间浊气甚重,他老人家又爱面子,不愿去钟山找远房亲戚,这才在九重天的虚无寻了块宝地,定居了下来,陨灭前还不忘叮嘱长兄不许去钟山,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家伙。

人间浊气日益加重,再加上神族几场大战,神界遗留的神君更是寥寥可数。每次送神君神女下凡历劫,天帝就跟割下心头肉般,送这送那,还遣仪仗为其送行。到了自己这里,哼,一个翡翠钗子,再找青鸾叫几声,便打发走了。

望舒倒也不怪,神界连打仗的气力都没有了,有战神之称的应龙一族便也没了什么价值。战斗力超强的长兄不知去哪里找神女共度良宵,自己也就会驾个车挂个月亮,这种待遇也是正常的。

再说,历劫也没有什么不好。曦和回老家青丘前告诉她,不过就是重新活了一遭,就当做场梦,而且梦醒后修为境界还能提升。只是,不知这梦有多长罢了。

望舒行至殿外,司礼神君已在恭候,身旁是生着翅膀的天马。不等司礼示意,她便跨了上去,身后司礼惊叫“等等”之时,她早已没了踪影。

若说这神界有何留恋,除了天宫厨娘做的木梨玛瑙糕和一个曦和神女外,好像再无其他了。想到这儿,望舒低头看看身上这随风飘起的龙绡流沙裙,唉,那摇光神君,勉强算半个吧。

那日,她将刚刚裁成形的龙绡流沙裙穿在身上,心下高兴,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端详端详袖口,绣着朱色牡丹,挺好的呀;再瞧瞧腰间,束着月华缎子,也没毛病啊。可是,定是少些东西的。魂不守舍的拉完了月亮,望舒的目光自然的滑落到月下茫茫的星辰深海上,然后瞬间变亮。

望舒低头仔细瞧了瞧,那位从未谋面的摇光神君此时应该已经布好星阵回到殿中了,飞廉被她找个理由支了开,正是下手的好时候。

于是,素来骄傲任性,不与他人交好的应龙一族公主,掌月神女望舒,偷偷摸摸的潜身星辰深海之中,抓了一把星屑便开溜。刚跨出深海半步,身后声音便至。

“来者何人?”没有波澜的,冷冰冰的声音。

望舒愣了下,立即调整好面部表情,回身行礼道“在下司月神女望舒,特来借上星屑一用。”

“哦?那么,望舒神女,有借可有还吗?”声音依旧平如湖水。

望舒直起身来,微微抬头,正对上摇光那双眸子,里面好像也有星屑。

“算我欠你个情分。”望舒向来不愿同神君说话,尤其是这种长得好看的神君。“像我一样长得好看的神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长兄亲口告诉她的。她还特意揣摩了几日,觉得甚有道理。于是不愿与他多说,回身便走。

“神女拿了我的星屑,总该告知我用来做什么吧。”摇光不由觉得好笑,这神女明明拿了他的东西,语气却好像是自己欠她的。

“真想知道?”望舒止住步子“那你看好了哦。”她将手心中那一捧斑斓星屑对着月光一撒,然后趁着星屑尚未落地,便踏入了这个小小的璀璨世界。她轻轻旋转着,琉璃般的星屑纷纷坠落在她绽开的裙摆上,飘起的缎带上,和她弯起嘴角旁的乌黑发丝上。

“摇光神君,你可知我要做什么了”望舒欣赏着意料之中的成果,拢起裙摆浅笑问道。

刚刚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点点头,薄唇微翘。

“你的星屑我会还的。”望舒抖抖裙摆,转身离开。

“以后,随你取吧”清澈入耳,望舒回头,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再然后,不知过了多久,这情分便由一支小小的月华簪还了回来。

“喏,还你的星屑。”望舒举起那只她用月华雕琢的簪子,一脸的大义凛然。

“专门为我琢的?”摇光似不经意般问道,俊美无俦的脸上泛起柔和的神色。

“哦,昨日曦和央我为她做一个,我想着还欠你个情分,便顺带捎了个给你。”望舒摆摆手“不客气哈”

不觉已然到了神坛,座下天马步子渐缓,望舒摸摸它的头,让它离开了。

坛上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白玉碑,清气缭绕,在略显肃杀的神坛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望舒微微走近,这才发现上面刻满了神君神女的名字。不过有些是朱色,有些是金色,而有些则是墨色。

“为何这些名字颜色不同?”望舒回过身来,望向刚刚赶到的司礼神君。

“回神女,此乃劫陨。金色是历劫礼成的,墨色是因历劫而陨灭的,朱色是正历劫的。”司礼猛喘了几口气,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了,这么急着赶来历劫的神女,他还是头次见。

望舒怔了下,向后退了数步。巨大的碑面上,墨色与其它二色的数目竟是不相上下。也就是说,她有一半的可能性留在下面就此陨灭?

司礼瞧着面前小神女脸色渐渐苍白,无奈道“望舒神女,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望舒扯了个笑容,轻轻踏上神坛中央,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罩住了她。她试着挣开,却未能撼动丝毫。既挣不开,那便算了吧。她理了理裙子,拈了几颗星屑握在手中。神坛下面空空荡荡,别人家的神女神君走时都有亲人相送,自己却什么也没有。曦和老家有事早就赶回青丘了,长兄失踪几千年了,不提也罢。摇光,摇光他也没来么。那这簪子真是白送了。

司礼不知何时唤来了青鸾,熟悉的乐声又飘至耳畔。他再一挥手,一行白鹤绕着望舒头顶盘旋了三周,随即化作少年少女落在司礼面前,清一色的朱色袍子。

乐声忽地激烈起来,司礼和少年少女们将右手放于胸前,双目微阖,悠远而古老的祝祈声似是从他们口中发出,又似是从天边传来。

“日辉兮灼灼,月影兮歆歆

星夜兮灿灿,送余兮归去

青云兮昭昭,江河兮澹澹

山木兮迢迢,遣余兮舍取

取舍不得兮,无心无欲

欲亦空明兮,可给可予

亨嘉之会兮,万物皆苴”

随着吟唱渐趋尾声,望舒只觉身上的痛楚放大了千百倍,每一处关节似是被敲打成粉末,再恢复,再碎成粉末。眼中涩涩的,可不能流泪。她活了三千多年从未掉过一滴泪,父亲那老头走的时候都没有呢,现在,算什么……

眼前一切逐渐模糊,脑中种种一点点被抹去。她攥紧了双拳,被方才握在手中的星屑硌得生疼。蓦然间,一股暖意从手心流淌过心房,又流向钝疼的大脑。

“等我。”

起序

你离开后,我去了我们曾去过的那些地方

千弦湖平,同尘山青;屠苏林密,匡阈沙起;四时风物,万里河山;一如当年,不增不减,唯独丢了——

你。

一斯非佳人

宫神官冲进来的时候,华拾正把头靠在奶奶膝上听故事,她玄色的长裙仔细绣着金线螭龙,摆尾铺散开来,手尖慵懒地梳理着散落遍地的苍蓝色发丝。

“那官人一回身,俊朗的面上自是惊了,原来是见了——”

“太……上君,太……上君!”殿门外的水波颤了颤,随即被分成两半,须发尽白,哦不,是浑身尽白的老者,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这一身白,瞬间成了这海底光亮的来源。

华拾慢慢的抬起头,涣散的眼神一点点聚集在来者身上,目光里似是含着剑锋,老者打了个激灵。

“十……十殿下”老者垂下头去,两缕细长的白色胡须跟着哆嗦着,不敢再言。

“宫神官,有何事?”奶奶也抬起眸子,眯起眼,并不适应这突然的光亮“莫急,慢慢道来。”

“奶奶,我要先听完故事”

“华儿,不可胡闹。”奶奶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孙女的额头,嗔怪道。

“那奶奶,你先告诉我,这官人见了什么”

宫神官见这般情景,连忙道“是呀,十殿下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可不好再耍孩子脾气了,太上君,人族使者已候在海上的会客厅中了。”

华拾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刚刚四百八十五岁,何时说要嫁人了?

“好,我马上去见,还请宫神官前去告知一声。”奶奶颔首道,对这消息并不惊讶。

老者瞥着华拾一副想捏死他的模样,领了命,便化成白光速速离开。

“一只老鲶鱼,哼。”华拾目送他离开,随即回头问道“奶奶,我何时要嫁人了?”

“天命。”奶奶回头意味深长地瞧了眼孙女,不再言语。“你不是今儿还没去上面,我也有些乏了,你幻成我的模样去瞧瞧人族有何事?”

“是,奶奶。回来后莫忘了给华儿讲完了故事”华拾心中盘算着是蒸了鲶鱼好还是炸了鲶鱼好,施起术法,向海面游去。

月光泠泠,细碎的光影倾洒在浅浅翻涌的波浪之上,静而不燥。

白玖将足尖踏在海面上,也不知施了何术,人行于其上,竟是也沉不下去。

他抚了抚人皮面具上的胡须,坐在海礁上,盯着海面下刚刚宫神官出现的那处刻满金字的巨大环状断台,不由发起了呆,都言这塞壬一族天生貌美,也不知这传说真假,若是这次见到了,也不枉回去挨父帝一骂。

其实他对这种亲事倒是并不反感,父帝与母后也是天命良缘,若是二人朝夕相处,也免不了日久生情。想到这儿,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脸上竟起了飞霞,幸好有这张面具作掩,不然叫旁人看了,定是要好生笑话一番。

“使臣大人,太上君来了。”宫神官见使臣神色恍惚,便提醒道。

白玖连忙站直,眼见的那断台处海水竟涌起巨大的泡沫,正中那点微光愈来愈亮。他不禁向前几步,想要见的更加清楚。

突然,一抹玄色身影从中一跃而起,白玖连男女都未看清,便没了踪影。他的目光在海面上反复掠过,并无他物。

“喂,小老头!”声音慵懒,浅浅淡淡。

白玖惊得猛一回头,便见了这令他一生难忘的景象。以后的以后,当他以帝君的身份又一次驻足海面时,这画面仍清晰如昨日。

苍蓝色的发丝如瀑垂落,因着施了术法,一点都没湿。她的眼神疏离而茫然,鼻梁挺直而秀美,嘴角的梨涡泛着月光。在笑,却是冷冰冰的。露出的纤细脖颈在月色下白若冬雪,好像透明一样。玄色的衣服上绣着金线螭龙,线条流畅地宕开,露出一条银色的鱼尾,漫不经心的拍打着礁石。

妖冶而美丽,迷人却危险,但是却让人拼尽全力想要靠近,哪怕牺牲全部也在所不惜。白玖终于明白,为何他们天墟上的男人们宁可倾家荡产,也要来这逆鳞海上闯一闯,瞧一瞧这有着鱼尾的塞壬一族。

瞧着眼前回过头来的人族老头面上那惊讶的表情,华拾不禁将这场景重叠到奶奶刚刚的故事里,

“那官人一回身,俊朗的面上自是惊了,原来是见了——”

不对呀,人家是俊郎的面容,眼前这个,脸上的皱纹比我活的年数都多吧。

不对不对,不猜了。

“人族使者拜见——”白玖回过神来,自知不可失了礼节,话说到半截,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无妨,你是来做什么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礼貌。

“帝君命我来提醒十殿下,莫忘了五年后的环墟之礼,还要早做准备。”

“你们人族礼数真是多得烦人。不过呀也没关系,你回去告诉你们帝君,塞壬十殿下华拾溺海身亡,无法完礼。”华拾嘴角扬得厉害了,两个梨涡陷得更深。

“十殿下!”在一旁静听的鲶鱼神官还是忍不住了“莫要胡闹!”

“哎呀呀,宫神官,忘了你了,一会打发掉这个老头,再来收拾你这条鲶鱼。”华拾挑挑眉,拈起几根发丝绕在指尖。

“你……你是十殿下华拾?”白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下意识便问出了声。

“是啊,既然如此,我也便实话告诉你,我都是个四百多岁的妖怪了,对人族乳臭未干的小男娃着实不感兴趣,你回去告诉你们帝君,早些撤了这婚事,给小男娃找个合适的小女娃娶了罢”华拾拍拍手,像是解决了什么大事般。

“等等。”白玖强忍下心中怒火,见华拾拎起宫神官的衣领准备离开,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小老头,怎么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华拾回过头,几缕长发掠过嘴角的梨涡。

“你不怕帝君将这逆鳞海夷为平地吗?”他白玖最讨厌的便是别人瞧不起自己,方才那美丽得不可方物的脸蛋现在瞧起来真是令人生厌。

“你这小老头倒是有意思得紧。”华拾这次没笑,她轻轻一挥袖,远处平静的海面竟汹涌起来,一个大浪蹿起几丈高,推搡着直冲他来。

白玖愣在原地,看着它朝自己袭来。他尚未学到驭水的术法,此刻只有干等着被打湿。可是,那水却在距离自己还有几寸处停了,似是打在一堵无形的墙上,没法过来。

待水全部落下,华拾早已不见了踪影。白玖恼得更厉害了,他一把撕下面具,露出原本模样。剑眉微微斜入散落的碎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愠怒。他抿抿唇,竟敢叫他小男娃。

白玖正欲离开,慵懒的声音再度传来。“罢了,你告诉小男娃,五年后,他若是能打得过我,我便允了。你不告诉也好,反正也不可能,你就当做没听到吧。”

白玖一惊,以为华拾又折了回来。回头见没人,原来是传音。

他握紧双拳。

好,你给我等着。

华时月最新章节 下一章 卿如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