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卷·壹拾贰话

漫天飞雪掩盖满地血红，银发魔女无力地趴伏在雪地，黑袍男人站在身侧，满意地注视着凄惨的一幕。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物，百里玄策不为所动。

忽地，白雪皑皑的地上，血痕干涸的五指微微一动，他面无表情看她慢慢抬起卑微的头颅，露出温柔慈悲的脸。

身体的血液瞬间翻涌沸腾，百里玄策僵在原地，机械地扭头看去，身旁的男人摘下帽子——火焰般醒目的短发，蝙蝠翅膀的印记，猩红灼热的兽瞳，他露出狰狞的邪笑，说道：“你做的很好。”

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大雪还在哭泣，百里玄策的世界天旋地转，陷入黑暗。

猛然睁开双眼，百里玄策直起身子粗喘着气，回神发现一只素手停在头顶，那只手停顿片刻，尔后安抚着顺着他的头发。

“做噩梦了？看你眉头皱得好紧。”

听见熟悉温和的声音，失而复得的侥幸塞满了心脏，百里玄策轻轻抓下甄姬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蹭着她的掌心，感受到独一无二属于她的温度，确定她就是灵魂嵌合处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哽咽回道：“嗯，好可怕的梦，”转眼泪眼汪汪地向她撒娇：“姐姐你安慰安慰我。”

甄姬轻笑，掐了掐百里玄策的脸，哄道：“不要害怕，我在这儿。”

他见势伏在她的腿上，紧握她的手，不语。

差点，差点她就死在自己手里了……

“我好害怕。”他忽地颤抖着嗓音开口。

“你在害怕甚么？”

她的拇指安慰般来回抚摸他的手背，他抖的愈发厉害了，说：“我差点就失去你了。”

说完，心里不禁觉得自己既虚伪又可笑，他险些杀了人却在装受害。

“小白儿，你如何知道我在禁地的？”她柔声问道。

“当时我去找你，你走的好匆忙，神色又焦急，我担心又不敢上前，只好偷偷跟着你。”他认真地编织着谎言，语气真诚地差点骗过自己。

“姐姐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因为红莲她不小心误入了，我得进去找她。”说完，甄姬才蓦然想起，慌乱地就要下床，“糟了，红莲她还未出来！”

百里玄策起身将她按回床，见她不解，他解释：“她前半夜已然来看过姐姐了。”

“这么说来她安全了，”甄姬松了口气，尔后蹙眉呢喃：“可她如何出来的呢，还是说她根本没进去……”

见甄姬的心思尽在另一个人身上，百里玄策眸光暗了暗，垂下头握过她的手，心不在焉地揉捏，他失落地问：“她有那么重要吗？”

“嗯？”他声音低，她一时半会没听清。

只见他忽地扬起脸，眼眸中盛满了不甘和难过，声音生涩：“她对姐姐很重要吗？值得你深入虎潭吗？你因为她差点就……”

话语戛然而止，他说不出那个字眼。

“小白儿，你可有要守护之人？”静静看他发泄完情绪，甄姬冷不丁问道。

闻言，百里玄策恍惚片刻，怔怔注视着她深情款款的眼睛，里面是一潭沼泽，他一下跌入难以自拔，失神地问：“何为要守护之人？”

“你会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她，舍不得她受分毫伤害，这便是你要守护之人。”她笑着解释。

握着她的五指松了松，他迷茫地摇摇头，她见状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会有的。”

“姐姐这般问，是有要守护之人了？”他不再看她，收回目光不悦地说。

“你就是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一瞬间，冰雪消融，初春到来，他从谷底爬出，兴高采烈地看向照耀自己的太阳，下一秒又被她刺眼的光芒推入崖底。

“红莲也是我要守护之人。”她笑意盈盈继续道：“因为你们皆是我喜欢的后辈，我舍不得你们受伤。”

听言，百里玄策沉下脸，隐忍着愤恨说：“姐姐可不可以不要这么……”

“嗯？不要甚么？”她猜不出他未说完的话。

不要这么一视同仁。

他想要太阳的光辉只普照自己，他想要天平只倾向自己，他想要她明目张胆的偏爱——他想要她只是他的。

收回的双手藏在衣袖中攥紧了拳头，他荆棘满腹，不敢将独占她的欲念说出口，整了整情绪后摆出虚假的笑容：“不要这么温柔。”

“温柔不好吗？”甄姬哭笑不得。

“会被有歹念的人利用的。”

甄姬觉得颇有道理，她若有所思地颔首，随后好笑地看着百里玄策，问：“那小白儿想要我如何呢？”

“对我一个人温柔就好了。”他脱口而出。

“可是好似对他人不公平呢。”

他就是要她的不公平。

瞧百里玄策无比认真的模样，甄姬抚掌而笑，不忍心再逗下去，再次揉揉他的头发，宠溺道：“好啦，我知道小白儿的意思，就如同善良能救人，亦能杀人，姐姐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果不其然。

他冷哼一声，耍脾气道：“随你，反正有人对你心怀不轨，我会第一个手刃他。”

“嘘——当心一语成谶。”

柔软的指尖压上唇，他张口毫不犹豫咬下，生气地盯着她。

“你是小耗子吗？”她无奈地看他撒泼。

“不是，我是白虎。”

说罢，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指腹。

全身似乎有电流经过，甄姬颤了颤，百里玄策察觉到她的异状，暗暗勾了勾唇角。

“好了，别闹了，快松口。”

“我不。”他冷硬拒绝。

“听话，乖。”

“……知道了。”见甄姬一脸认真和坚持，百里玄策才不情不愿松口。

她如释重负舒了口气，他却不满唯一的接触没了，扁着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摸摸我。”他气馁地说。

“怎么了？”她不明所以。

他泫然欲泣，苦闷的琥珀垂在眼眶，倔强地不肯落下，哽着嗓子说：“我好难过。”

“为什么？”她不解。

“我不想告诉你。”他偏过头避开她的注视。

“……”甄姬哑言。

“但都是你的错。”他愤懑道。

她莫名其妙，啼笑皆非地看他，“我怎么了？”

“哼，自己清楚。”他赌气地偏过头。

瞅百里玄策稚气满满的模样，甄姬逗小孩的心思又上来了，无辜说道：“你不说，我如何清楚呢？不是都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吗？”

“……哼。”

“真不说吗？”她换个方式诱哄。

他气鼓鼓坚持道：“不说。”

“那就不摸了。”她温柔地笑。

看见她眼睛里的调笑，他半个身子无力地倒在她身上，忽然哭出声，委屈巴巴地抽泣控诉：“呜……你欺负我！”

“太过分了，我不要喜欢你了……”

她闻言笑开了花，终于用手抚摸他茸茸的小脑袋，“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这句话不知怎地又讨好了他，他抬起泪汪汪的兽眼，在她怀里一抽一噎：“那还是算了，我们要两情相悦。”

甄姬失笑：“可爱的小家伙。”

他不语，深知自己早已深陷泥潭，如同一具牵线木偶，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句操纵着丝线，让他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又减速，忽上又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