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倾城奈若何——虞姬传

【秦】该下歌—项羽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在乱世之中，一切都是渺小的。

包括美人，渺小如尘埃。

或许有人羡慕英雄一怒为红颜，可那不过是男子为自己的谋逆找寻的借口。

美人怎么可能有江山重要！

她叫虞姬，一个颇令人欣赏的女子，不畏生死，执着爱情。

历史对她的记载甚少，无名、无族，生于乱世，亡于乱世。

之所以能被世人记住，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叫项羽的男子。

在《史记·项羽本纪》中记载道：“有美人名虞。”由此，后来有人推测“虞”是美人的名，也有人认为“虞”是美人的姓，关于“姬”字也是众说纷绘：一则是“姬”乃姓，二则是“姬”为古代妇女的美称。

总之，虞姬的真实姓名，一直是个谜，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亦无人知道她与项羽如何相识。

她的出现，如初冬的雪，无声无息，却又让人难忘。

楚军里的将士已经没人记得清她的来历，只是知晓，某一年，某一日，项王抱着一身姆红衣衫的她走进了营帐。

后来，几经战乱，她一个女子，随军而行。

长年的战乱让她容颜上绘满了沧桑，风沙淫没了她最美的年华，刀剑声充斥着她整个岁月。她已不是当年倾国倾城的虞美人，但风华依旧。

最善舞剑，舞尽了悲欢离合，乱世风云。

那夜，四面楚歌，她的眼中含着泪，倾听着他的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雅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自幼便习武，力气可撼动山河，天生的王者，可惜，世间之事瞬息万变，如今，被汉军包围，望着自己的宝马与美人，实在不知该如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听到末一句，她停下舞步，失神地站在原地。

是啊！战败了，她该何去何从呢？

虞姬凝视着他的双眸，回忆起了与他的过往。

那时，他是江东的英雄，她仰慕他的英名，无意之间的避追，决定了两个人的缘，这是一场让他们还来不及回味一生的缘。

她一直都是个聪慧的女人，这种聪明来自她与生俱来的巾帽气质。爱跳舞的女子许多，但会舞剑的女子却是极少的。她也不过是万千女子中的一个，听着关于他的那些传说：火烧阿房宫，巨鹿之战。在乱世，他是真正的英雄！

他曾说乱世中，幸得此佳人不离不弃。

从此，她抛弃了安逸的生活，随他出征。

她叫他项王，他唤她虞姬。他是这个时代的英雄，亦是她一个人的王。

虞姬懂他的抱负，知他的柔情。他是项王，喜怒哀乐只有独自面对，她要做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一个真正骄傲的男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宽慰，尤其是自己爱的女人。

虞姬夜夜为他舞剑，只为看见他唇角勾起的笑。骏马、美人、将士，他拥有了让他无悔的一切。

她也曾仰望夜空，叹一句，是否后悔过？她也曾迷茫过，跟着他这样流离征战，是不是错的？她静静地转过身，看见烛光未熄的项王营帐，她笑了，原来自己从未后悔。对于女人来说，不用太多的言语，她只要看见爱人在坚持，就无悔了。

楚汉之争越来越激烈，有些事情仿佛早已注定一样，任谁也改变不了。隐隐地，将士们都觉得这场战争要结束了，可惜，胜者不会是他们拥护的王。

但是，楚国的将士怎能轻易认输！他们宁可死在战场，也不愿逃回江东。

这夜，军营四周传来了悲伤的楚歌，其歌云：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酒兮寒雁悲伤。最苦戌边兮日夜仿徨，披甲持载兮孤立沙岗。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家有余田兮谁裹蔼粮，魂魄悠兮枉知所倚，壮士廖廖兮付之荒唐汉王有德兮降军不杀，指日摘羽兮玉石俱伤。我歌岂诞兮天请告汝，汝知其命兮勿为渺茫。

战乱、家乡、父母、妻儿，那些引人调帐的人与事都在这首楚歌中，闻者伤情。

之前《采薇》中就写过征战之人的苦楚，离家数年，不能归，相伴征人的只有明月与刀剑。这场战争一步步走向胜利还好，若走向败局，那么，人心便越来越慌乱。

顿时，人心开始不安，误以为汉军把楚地都占领了。哀怨的乡音传遍这军营的角落，铁骨铮铮的男子闻声，也流下了泪。

遭遇此种困境，谁会不心伤？

当年，项羽率军四十万，威震天下。如今，自己的亲信所剩无几。

曾经的一切恍然如梦，金戈铁马的岁月已经走到尽头。

“项王，我会陪着你。”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那一夜，独有她守在帐中，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沉默便是最好的语言。他懂她要说什么，她知他要做什么。

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乱世！她看着八千子弟兵一个个战死沙场，看着那些曾经追随项王的人离去。

乱世就是这样残酷，它将忠与义一点点消磨殆尽。

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这般无用。她恨自己上不了战场，成不了他手中的剑。甚至，她可能成为项羽的累赞。

那么，她的命运到底该如何？是留下，还是离开？

她望着他身上的那些新伤旧疤，心中又泛着疼痛。这些年，她时常穿着妈红的衣衫，伏在案前，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是个简单的人，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他也是个复杂的人，军政谋略都藏在心里。

这一刻，他败了，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输给刘邦。

大局已定，再无改变的可能。

听到那句“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也迷茫起来。

她是项羽的女人，他若是败了，她必定落入敌军之手，后果可想而知。

世间上许多事情是逃不过去的，她看透了时局的成败，也看清了自己的路。

除了死，她没有路可走。

帐外，又传来一声声凄凉的楚歌，仿佛催促着她的死亡。

当年他们一个英雄、一个美人，与他的情，好像烈酒，含在嘴里，咽下喉中，都是火热的。那火热能温暖一切，又能淹没彼此。他们在火中而生，活得极尽红尘，羡杀旁人。

这夜，她要为他跳最后一支舞。

她拿起剑，如往常那样翻然起舞，舞步中透着女子的柔情与坚韧。这支舞很简单，却如此漫长。

她了解这个骄傲的男子，他宁可死也不会逃，既然知道结局是死，那么她只能先他一步赴黄泉。

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一次，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忽然，虞姬停下舞步，剑一点点移到颈上，含着泪，凄然一笑。

那笑容中透着不舍与伤情，倾国倾城，让人难以忘记。

她轻声道：“汉兵巴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妄何聊生！”

霸王别姬，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道血如残阳般染红了项羽的眼，他来不及阻拦，只能轻轻地抱住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慢慢消失，心如刀割。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带她入军营。他将她磨成一把锋利的剑，可剑不仅能伤别人，还能伤自己。她本该过着平凡的日子，做别人明媒正娶的贤妻，是他将她推入战火纷争，使她一步步走向末路。

没了天下，没了美人，这世上再也没有让他牵挂的东西。

次日，乌江之畔，他走到生命的尽头。

多么可悲，戎马一生，到最后，身旁只剩二十八人。

他想起那夜与虞姬的生死离别，历历在目，没承想，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乌江自例，他名垂青史。

他们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这个故事。

他成了千古英雄，诗人为其填词作赋，可他却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没有保住。

千百年后，无数人重新演绎《霸王别姬》，无论是戏台上，还是银幕中，都努力地在诠释那段爱。

虽然每一段爱情都不是那么简单，但也不复杂。结局已经无法去改写，只求那些读着史书的人，可以从中得到些不同的感悟。

最爱张国荣扮演的程蝶衣，不疯魔不成活。当看到程蝶衣拔剑自例时，心里总会忍不住感叹：“霸王终究还是负了虞姬。”一些人，一些事情，记住就好，知道就好，懂得就好。

宋辞年宋辞年执录

宋辞年贞观时年六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