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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K的杂谈

由忆旧曲半城满

刷着明亮黑色油漆的煤油灯被静静的放在桌上,灯火随着从窗户缝里溜进来的晚风晃了两下。正是暮秋,快入冬了,风变得越发凌厉起来。徐九良推了推鼻梁上的西洋镜,觉得有些发冷。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抬眼望向窗去。

“婵,过来帮忙关一下窗。”徐九良唤了一声,继续读起手中的报纸。

妻信步走来,瞥了一眼仿佛被报纸吸了魂的丈夫,皱着眉头数落着,“也不怕眼瞎咯,放着家里的产业不接,非和爹对着干,去做什么教书先生,就你这点月钱,也不怕那几个兄弟和亲戚笑话。”

徐九良看向妻子,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得苦笑两声:“做生意什么的,你知道的我不行,我也只剩下这些读的这些书了。何况我教的这些都是人间正道,我也问心无愧,不用这些赚钱还怎么赚钱?”

妻踮着脚抬手,吃力地关紧了窗户,“我们啊也就靠家里接济,支撑着惯着你,就凭你肚子里那点墨水道理能干什么?我看现在外头的洋兵天天喊人伏新法,逮叛贼,不过想着也是为民除害,替我们衙门打打下手的,我看不如把你也抓了去伏伏法?”

徐九良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报纸,用指甲轻轻地刮着报纸上的文字,他说不出话来,为民除害……?为民除害?罢了,明日还需继续教书。罢了…。”

秋风萧瑟,风卷起路边的梧桐落叶。叶边似被远方战火焚烧过的落叶,在地上某一处打着圈。看样子是不想离去,还是被那伪装成似乎是温柔得不可一世,却又凌冽的风禁锢住步伐,迷失了方向,挣脱不了。

徐九良教书的学校栖息在这路两旁的梧桐树后,但他从来不注意到这些。直到入了校门时,才发现只是肩上落了几片树叶,轻轻拍去就好了。他只知道他每天来到这里,工作,去拿那些该凭他自己本事能得到的物质,日复一日的活下去。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时间的齿轮上,任凭其转动,只是活着就很好不是吗?何况似乎这样的生活也还是不错的。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少年们的读书声果然能唤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太阳,刚刚还不见其光芒,转眼间,柔和温暖的光线铺开在整个学校中。

徐九良很享受这种感觉,他在教室中握着书本,负手踱步。他看着这些朝阳般的少年,总觉得自己不知哪一处的神经被轻轻挑拨了一下,整个人也融进阳光里,浮现在脸上,就这么淡淡的笑着。

坐在最前排的,那个已经穿上新料子做的棉马褂的少年,是徐九良最喜欢的学生孟筱贤。像他那种书香世家出生的孩子,本该全是温温润润的性格。但难得的是,在这个少年身上,总有一种能够突破某个牢笼的勇气和叛逆,那是附有生机的感觉,像是惊蛰过后第一个想要冲出冰冷土壤的嫩芽。

徐九良时常想着,或许他以后会生活得很好,总归比自己好吧。

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少年是徐九良最后才记住名字的学生,他正低着头用洪亮的声音认真读着课文。那个少年真是不太起眼,像下过夏天下过小雨的地面,太阳一晒,便很快就没了痕迹。衣服是淡淡的颜色,裤子,鞋子都是淡淡的。徐九良知道它们曾经或许是有鲜明的颜色的。衣服浸入水的次数太多,也就被水一丝一丝抽去了原本的颜色,逐渐成为了,能和秋天荒草融为一体的颜色。

对,他叫易生,那个眼神中藏有火苗的孩子。不知将来会在哪一天,那个被隐藏起来跳动的火苗,会燃烧起整片草原,徐九良这样想着。

不知何时教室门外乌央乌央的占了一堆人,徐九良注意到时,他们已经带着冰冷的尖枪冲了进来,划破了像棉花一样柔软的阳光,挡在门口,掷下一大片阴雨天才有的冰冷的阴影。

为首的是新升一官的洋兵总领,后面跟着的是大家原本比较脸熟的县太爷。现在,真看不出来是原来的县太爷啊,已经完全不像以前的样子了。

“那个就是孟筱贤。”县太爷拱起了身子,伏在洋兵总领身旁,带着急促圆滑又油腻的官腔,把手一横,指向第一排无措的孟筱贤。

洋兵总领抬着头,眼睛撇着看了一眼,用鼻子嗯了一声,“带走吧。”

徐九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捏紧了手中的书,用颤抖到几乎失态的声音询问道:“太爷,是不是搞错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县太爷不耐烦的瞟了过去,啧了一声:“他犯了新法自然有我们官兵管着,你多什么嘴!信不信连你一块!”

所有人鸦雀无声,看着孟筱贤挣扎着被人驾着拖走,直到整个人消失不见,最后,连走廊里挣扎的回声也渐渐安静下来。教室里的阳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倾塌得一干二净。

徐九良站在那里,眼神没有焦点,似是只剩一副躯壳还留在人世,灵魂已一脚踏空,坠入布满荆棘的深渊。

很快一天又过去了,天空被一点一点的沁入墨色,夜色像羊水一样包裹住徐九良身遭的一切。他慢慢悠悠的走着,和往常一样,平常到不能再平常。远远看上去,僵硬的步伐像一具行尸走肉,有些骇人。

“先生!”

徐九良停住脚步,青涩而又炙热的声音,像火一样迸发出来,驱退着隐匿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

“阿……是易生,怎么了……?”

“那是先生你教我们的,为什么?我们能做到的吧!”

“是啊……那些道理……”徐九良怔怔得苦笑了两声,他抬眼望向易生,凝视着少年的两眼,瞧见他的眼泪,触着了他的火焰。心里头忽然燎原,豁然开朗。

“对,我们能做到的,再信先生一次……不会这样了,我们能做到的……”

徐九良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一种即将破土而出的力量在他的躯壳中肆意碰撞。他认认真真的想着,原来自己以前都干了些什么,其实那些是不是都无所谓呢?对!是无所谓的,即使苍天灭我又怎么样呢!

远方不知是哪家,又有一个灵魂脱离了世间,吹起的葬歌随着晚风飘荡在幽幽的路上。那是对过去的葬礼,向阳而生的灵魂终于冲出躯壳,一把扼住命运的节点置于地上,涤荡余孽。

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人没有看到过徐九良的身影。不过他们也管不这些,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净是一个模样。

但是孟家的事情一下人尽皆知,满城风雨。茶肆里挤满了交头接耳的农工们。

“其实阿,我听说是新上任的洋兵总管,要用孟家城北那块世代相传的地,盖什么军事基地。孟家老爷死活不让,被逼得一头撞死在了大厅的木头柱子上。”

“诶呦,可怜了他们家那小儿子,好像是叫孟筱贤吧,年纪轻轻就被判了法,丧了命。”

有人其实已经开始意识到什么,不过他们宁可相信是孟家真的犯了法才沦落至此。而这个国家,那么强大,永远不会发生什么,不是吗?然后他们就闭上了嘴。

再次听闻徐九良消息的那个时候,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他们都觉得徐九良可能是疯了,居然开始反洋兵,像他那样的人,好端端的一个公子哥不好好享受生活,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不是活该吗?反正徐家人说他疯了,是家门不幸,把他赶了出来。周围的人说他疯了,看见他避着远远的走,那么他就是疯了。

最后再看见徐九良的是易生,他住在城门口边上的小阁楼里。每天晚上,他推开自己房间那扇漏风的木窗,静静的侯着。这段时间,徐九良每天晚上都会出城。直到有一天,随着那抹在昏暗灯光下的影子渐渐被拉长,淡去。

从此,那一袭长衫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徐九良下葬的时候是开春,听说还是他妻向公家苦苦求来的下葬钱,从此之后怕是没有人再想起他了。

天气没有丝毫回暖的意思,二月的风像刀一样,努力销着想要生长的,在光秃树枝上的嫩芽。但春天是抵挡不住的,大地还是被一点一点的新绿覆盖住原本满目疮痍的色彩,春风别无他法,只得柔软起来。

世间万物开始不断苏醒,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梦中醒来,才意识到那些看上去引以为傲的东西,是多么不堪一击,于是有人朝天给出了第一记重拳。

若干年之后,他们的胜利也在一个开春,在这个国家终于用鲜血冲走了洋兵,每个人都在为领导他们的领袖,为自己呐喊,他们吹响号角,欢庆着一个新纪元的到来。

在某个小城西边的坟场里,一位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伫立在一处荒坟前。

远方过来了一支下葬的队伍,吱吱呀呀的吹着葬歌,是告别该有的声音。

中年男人俯下身,清理墓碑边的杂草。

“将军,这是您要的花,给。”

中年男子接过声旁的人递过来的一束花,小心翼翼地摆在墓碑前,喃喃自语道:“先生,我信你,你看,我们能做到的。”

送葬的队伍渐渐离得越来越远,葬歌融进春风里,送走了一个寒冷的冬天。路边小小的那株桃花,绽出了今年春天第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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