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我万种风情，是非良人
民国初年，日军侵占国土，两党纷纷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战火纷飞，双方都有些弹尽炮殆，不少丧了良心的商贩嗅着商机，趁机高售武器，也有人转身投向了日营，将枪口对准了国人。
蒋见潮就是其一。
凌晨二时，海城。
早已空落落的街上唯有一家医院尚亮着灯光，不停忙碌。
蒋见潮铁青着脸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向里面静静躺着的人儿。
姜念闭着眼，唇色惨白，她被一个妄图侵犯她的日本军官用一个子弹打中了腹部。
即使及时的得到了救疗，身子骨本就虚弱的姜念还是一昏不起。
“该死的。”蒋见潮低声咒骂了一句，眉头皱的死紧，眼里尽是阴霾。
他有些担心姜念，更多的则是愤怒，愤怒那个军官明明知道姜念是他的人还敢下狠手。
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慢慢走来了一个身形绰约的女子。
“怎么，蒋大少。”女子笑道：“这么着急火燎的来医院，要不是我把外面蹲守着的记者赶跑了不少，明天估计就要上报纸啦。”
蒋见潮回头看她，脸色好了很多。
“幼绯，你怎么了来了？”蒋见潮笑：“这个点不是应该睡了么？”
“这不是听闻蒋大少出事了么？”江幼绯也笑：“要不然我才不耽误我珍贵的美容时间。”
她笑的浅，眉眼间却自成妩媚，唇边印着淡淡的梨涡，又平添了一丝欲色。
蒋见潮见了便心里一动，他喉结微动，大掌想要握住江幼绯的纤手，却被她躲开。
江幼绯笑着推他，说：“快点出去吧，这里我帮你看着，外面还有几个记者坚持着等你过去呢。”
蒋见潮点头，他倾身附上江幼绯的娇躯，落下一个缠绵的吻，匆匆离去了。
待他走后，江幼绯才慢慢冷下了脸色，狠狠的擦了擦唇。
“江幼绯。”屋里的姜念不知何时醒了，她撑起身子，脸色冷淡：“你怎么来了。”
江幼绯挑眉，她踱步走近姜念，笑：“不来怎么看到你这幅令人发笑的可怜样啊，连个男人都捏不住，天天往我这里跑。”
若是有人在，就会惊愕的发现，两个人是一模一样的脸蛋。
良久，“哼。”姜念轻笑：“要是他是个好的，我们俩也不用那么费事了不是?”
“对了，这几日游说的怎么样了，他还是没有放弃浸身日军的打算?”
江幼绯没有吱声。
姜念一看便明白了，哼笑一声，她摸摸自己的枕头，从底下掏出一盒烟和一支打火机。
她动作娴熟的点上烟，夹在指尖轻缓的吞吐着烟雾，雾气没过了她的脸蛋。
她弹了弹烟灰，在江幼绯厌恶的眼神下柔柔的笑，本是柔软的面庞上多了几分恶意。
“是时候了。”
二
姜念是姜氏军阀讨好蒋见潮的金丝雀，她初见他时，唇边噙着一丝温雅的笑意，打野路子出身的蒋见潮最爱这种大小姐风范的女人，自然一见便给了姜氏军阀不少好处。
可她身子骨差，常常缠绵病榻，他每见她都心里痒痒的很，但就是不能要她太久，搞得他欲火旺盛。
而在一次交易的梅雨楼里遇见了献唱的江幼绯，初见她时蒋见潮惊为天人。
她与姜念面容一模一样，风情却是截然不同。
江幼绯一身旗袍窈窕婉转，嗓音里带着江南女人特有的软糯和妩媚。
那一晚，他在江幼绯的身上得到了满足。
可他在江幼绯身侧躺着，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又忍不住想起了姜念。
他念着姜念，身上又离不开江幼绯，他也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爱流转在双生子身上。
蒋见潮一早醒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知为何昨夜又梦见了最近的事情。
可能沉浸在美人乡太久了，连人也变得多情起来。
他想了想，只觉得十分可笑，拿起一旁的衣服，踏好皮靴，就起身出发去往了医院。
他一下车就看到了医院门口站着的江幼绯，她好似颇为喜爱旗袍，每日的旗袍样式都尽不相同。
蒋见潮笑纹还未绽开，便见院里走出一个男人，虚虚环抱住江幼绯的腰肢。
江幼绯也回头抱住男人，两人动情的亲吻着。
蒋见潮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江幼绯！”他怒极，快步走过去。
江幼绯听见他的声音，似有些惊讶，却很快又笑开了颜，“怎么了，蒋大少，今日怎么又来了？”
她身后的男人也颇为惊讶，看着蒋见潮，道：“怎么，原来幼绯之前是你的女人?”他说着，又调侃了一句：“日军还真是不厚道，就算是我喜欢，也不能对不住蒋少啊不是。”
蒋见潮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男人，拳头握的嘎吱作响。
这个男人名叫闫段奴，也是一名商贩，他手里握着的武器比他的更全，炮台也更先进些。
就算他没有投进日军，也被日军好生拉拢着。
“你什么意思？”蒋见潮愣了一下，说：“江幼绯是日军做主送给你的?”
闫段奴笑：“蒋少多多见谅，主要是我太喜欢幼绯了，她是我第一个动心的女人。”
江幼绯脸蛋红了红，手指拉着闫段奴的衣袖，满眼羞怯。
蒋见潮直直的盯着江幼绯，她握着闫段奴的衣袖，笑的全然妩媚，好似她对面站着的人与她无关紧要。
他的心沉了沉，心里全是不得劲。
江幼绯和闫段奴旁若无人的嬉笑了一番，才抬起头来看他，柔柔道：“怎么，蒋大少，你的姜小姐还在院里苦苦等着你呢，为何要在这里一直盯着我看呢？”
她虽是这样说，眼里却飞快闪过一丝痛楚，被蒋见潮刚好看见。
他怔住，身子却比大脑快上一步，已经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既然幼绯是你喜欢的，我也不好再做干扰。”
蒋见潮说罢，便身子僵硬的进了医院。
闫段奴在后面看着，耻笑一声：“怂货。”
江幼绯意味不明的笑：“还是个敢脚踏两只船的怂货呢。”
“你好像有些失望。”闫段奴亲了亲她的脸颊，说。
“没有的事。”江幼绯随口道，心里却有些淡淡叹气，她和姜念不一样，她本来是想饶蒋见潮一命的，可惜他自己不珍惜，怎么也不肯放弃日军给的优渥。
她心思百转，又很快笑了起来：“走吧，梅雨堂这两人又进了不少小曲儿，陪我听听去。”
闫段奴点头。
两人缓缓走向了远处。
三
姜念躺在床上，啃着削了皮的苹果，悠闲的看着新出的报纸。
可惜还没有悠闲多久，便听房门啪嗒一声，蒋见潮从外面进来了。
姜念咀嚼苹果的腮帮一僵，她拿过一张帕子，把果肉吐了进去。
“怎么，这个苹果不合胃口?”蒋见潮脸色好了很多，他道：“改日我去给你买进口的苹果，从日本那边空运来的，你应该会喜欢。”
姜念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疲乏的揉了揉眉心，偏开了头。
蒋见潮便是一愣，他坐过去，哄道：“怎么了念念，怎么生我的气了？”
姜念还是不开口。
他只好道：“这次想要什么了，包包还是胭脂?”
“都不要。”姜念说：“我想要掌心雷。”她说到掌心雷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蒋见潮脸色微微一变，说：“乖，这个不行，会伤到你自己的。”
“哦。”姜念的脸色又萎顿起来，她翻了一页报纸，看了起来。
蒋见潮无奈，只好道：“给你给你，过两日我就给你去拿。”
姜念这才消停了，她撇撇嘴，又道：“那个日本军官你是怎么打算的?”
她问的随意，蒋见潮答得郑重。
“念念，你受苦了，待我得到了日本那边的信任后，一定会把那个军官处置了给你报仇。”
姜念只是慢吞吞的嗯了声。
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蒋见潮也怔怔的看着她。
她道：“蒋见潮，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蒋见潮点头，他扶着姜念，慢慢走出了病房。
已慢慢接近秋季，大树的枝桠开始光秃秃的了，种在医院门口的花也榭了不少。
蒋见潮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有时候，我还挺累的。”
“累吗?”姜念说道：“我不觉得累。”
“你们女人天天逛街听曲儿，能有什么累的。”蒋见潮哂笑，说：“若不是这乱世的来临，或许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富裕，也不会像这般累吧。”
“偶尔想想，觉得自己也挺孬的，投奔了日本。”蒋见潮道：“但是人不都是这样么，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私欲。”
姜念却说：“可也是有人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奋不顾身的。”
她说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蒋见潮顿住，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我为日军做事，甚至瞧不上这种行为，但就算这样，谁又能制裁我呢?”
他笑的快活，姜念也扯了扯唇角，跟着笑了。
“对了念念，下个月有个聚会，你的身子好些了没有，我想带着你出席。”蒋见潮道。
姜念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枝干，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她有些累了，不想再玩下去了。
“要快啊。”姜念道。
四
聚会很快就来临，这次聚会聚集了不少日本高官，在轮船上，也布集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保镖，都揣着枪，腰侧鼓鼓囊囊的。
姜念换了身纯白色鱼尾裙，头发披散着，脸上的笑容端庄大方，她挽着蒋见潮的胳膊，慢慢的走着。
蒋见潮带了副金边眼镜，镜链是和框架同色系的，垂下没入西服里，到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蒋见潮带着她去和日本军官们敬酒，姜念能察觉到那些军官落在她身上一闪而过的欲念。
她低下眸，拉着蒋见潮往饮品区走去。
蒋见潮道：“怎么了么念念?”
“没什么。”姜念淡淡道，你只是，让我恶心了一把，她刚才似乎察觉到了蒋见潮的打算，这是打算将她转让出去升职，然后去闫段奴那里抢回江幼绯么?
或许还会在不久后再把她接回来，好生安慰一番，然后坐享齐人之福。
啧。姜念扯扯唇角，这次还真是她输了呢。
她这样想着，蒋见潮身子却是僵了一下，他看见了远处慢慢踱步而来的江幼绯。
江幼绯挽着头发，裙子挑了身艳红的露背装，美得惊人，她的身边站着闫段奴，她时不时捂嘴轻笑一声。
蒋见潮痴痴的看着，心里难得生出了一丝痛意。
“幼绯。”他忍不住道，“你也来了。”
江幼绯看见两人，嫣然一笑，快步走了过来，她亲密的搂住姜念的腰肢，姜念也回之一抱。
蒋见潮愣住。
只见两人亲亲密密的挽着胳膊，笑容满面，低声聊着什么话。
闫段奴也有些诧异，对两人的相貌感到不解。
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江幼绯似是在聊什么胭脂，其实是在低声说：“姜念，已经查到了，蒋见潮那厮的……。”
姜念诧异的挑眉，她点头，说：“效率还蛮高的。”她顿了顿，说：“这次，可是你赢了。”
“这可说不定。”
江幼绯点头，她松开姜念，笑道：“见潮，好久不见，要不要请我们两个女人去喝杯茶的呀？”
蒋见潮眼里满是惊喜，他点头，朝着闫段奴挑衅扬眉。
闫段奴耸肩，来时江幼绯便和他说好了要解决一点私事，他对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三人很快便去了一家鼎鼎有名的茶馆，要了几杯龙井茶。
蒋见潮摩挲着杯沿，道：“找我有何事，幼绯？”
江幼绯抿抿唇，道：“如果我说，你放弃和日本合作，我就回到你身边，如何？”
姜念喝茶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的看向江幼绯。
江幼绯却是十分认真的看着蒋见潮。
“抱歉……”
蒋见潮思量片刻，饮尽了茶水。
江幼绯听了，无声叹气，她说：“姐姐，你看吧，我就说了不一定，这次我们没有胜负，要非要比，那我也只是多那么一点点。”
姜念赞同点头：“我们居然输给了利益，这可真是少见。”
蒋见潮却是愣住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人。
“我好像从来没给你说过，”江幼绯笑嘻嘻的拉过姜念的手，说：“念念是我的姐姐呢。”
五
她们两个本来都是姓绛的，璠城绛家，当初是璠城最大的武器商，提供给党的武器也是最多最全的，因此，即使是在乱世，绛家也风光无限。
而她们，也是璠城最有名的双生姐妹。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日军的突袭，璠城很快沦陷，她们被奶妈偷偷送去了别的城市，只是在那里听到了一些传闻。
传闻当时日本的一个军官就用枪指着她们父亲的脑袋，用拗口的中文道：“你们的武器库在哪里？”
她们父亲只是冷笑一声：“中国万岁！”自此，璠城便再也没有了绛家。
江幼绯说道，喝了口茶，笑意盈盈的看着对面的蒋见潮，说：“这些都是那些日军所知道的，怎么，他们连这个也没有告诉你么？”
姜念只是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江幼绯一眼。
蒋见潮脸色铁青，但他还是没有放弃身处日本的打算。
毕竟日军虽然给了他许多耻辱，但也确实给他了优渥的生活和海城十足十的权利。
姜念啜了口茶，掌心一翻，蒋见潮便瞪大着眼睛倒在地上。
“你和他啰嗦什么？”姜念道：“你就那么想让他活着？”
“组织上下了命令的，只要他肯降，不再投靠日军，他便是可以活下来的。”江幼绯难得有些失落：“他和他的哥哥，真是一点也不一样。”
姜念嗯了声，她干脆握住掌心雷，又砰砰发了几枪，道：“他的哥哥，可是保家卫国的好汉子，他怎么能比。”
只可惜，当年那个铁血却又温柔的抚摸着二人脑袋，轻声安慰的军人，早已消失不见。
姜念站起身，确保蒋见潮已经完全死透，才道：“组织上前两天来任务了，新的目标是闫段奴。”
江幼绯身子一颤，她咬着下唇，道：“姐姐，我累了。”她顿了顿，“算上蒋见潮，这是第几个了，我已经数不清了。”
姜念顿了下身子，说：“可是妹妹，这世界上，比你累的人还有很多，你想想那些在前线拼命的军人们，如果我们倒下了，那些重型武器会更加对准我们最爱的人。”
“我们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她俯下身，慢慢拂去江幼绯眼角的泪水：“哪有什么累不累的，要走了，这次还是一样，比一比，闫段奴最后爱上的人会是谁？”
江幼绯说：“若他肯降，便不要伤他性命。”
姜念似笑非笑：“那也要先找到他的武器库再说。”
“嗯。”江幼绯情绪低落了一霎，又重新振作起来，脸蛋上又挂上妩媚的笑意：“走吧，姐姐。”
两人挽着手，姜念还是那个端庄优雅的姜念，江幼绯又变成了那个妩媚多情的江幼绯。
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
一个小姑娘在路边唱着歌，小贩们吆喝着自己的小物件，卖报的小伙子依旧勤勤恳恳……
也许有一天，她们能放下肩上的担子，做一个平凡无奇却幸福快活，能够融入他们之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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