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纹

这一觉，晓华睡得特别沉。他隐约感觉到太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蔓延到他的额头，嘴唇…身边有让人安心的淡淡烟草香味，而他却不想醒过来。

张魅强看着阳光底下慵懒得像一只猫一样的男孩儿，残梦未醒的样子真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想要帮他把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塞回被自己，冷不丁看到他手上那两个刺眼的烟疤。

看起来已经全部好了，可留下了两个浅棕色的痕迹，触目惊心。张魅强觉得心里有点堵，太阳留给晓华的，何止这两个烟疤带来的伤害？指尖摩挲着两个浅浅的疤痕，晓华的皮肤很白，在阳光底下几乎变得荧光，张魅强试图去找一个词形容阳光地下闪着光的晓华，嘴里琢磨了好久，没想出来。

胳膊上久久不肯离开的手，让这个清晨多了些许温暖的味道。晓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对上了正在端详自己的张魅强。晓华先笑了，揉揉眼睛，声音哑哑的，低沉沉的：

晓华“哥，你醒的好早…”

张魅强“早安~”

张魅强把晓华额前的刘海撩上去，露出这双勾人的凤眼：

张魅强“睡美人，该起床了…”

晓华乖巧的点点头，刚想坐起身来，牢牢被捏住的胳膊，在张魅强手里使了个奇特的力道，又重重躺回床上：

晓华“哥？！”

晓华瞪着眼睛看着他，那点儿瞌睡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魅强“胳膊还疼吗？”

晓华顺着他的目光，举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

晓华“早就不疼了，都长上了。”

张魅强“去纹个身吧？纹个图案，把这个疤遮一遮？”

晓华“纹身啊……”

晓华咬咬嘴唇。

张魅强“怎么了？怕疼啊？其实也不疼。”

晓华“也不是怕疼…”

晓华淡淡的看着胳膊上的痕迹，这是太阳留给他最后记忆，尽管这回忆并不愉快，可他什么也没留下，只有这个疤。

晓华“行，那就纹了吧，咱们下午去吗？”

晓华目光清澈的看着他，张魅强对上这样澄澈透明的眼睛，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来。真的要毁了他仅存的念想？张魅强问自己。

晓华“我现在，不想再想她了。”

晓华握住了张魅强的手，已经替他做了回答。我现在…只想想哥一个人。在心里默默补上了这句话，晓华从床上爬起来：

晓华“那下午哥预约个时间吧，你会陪我去吗？”

张魅强没忍住，伸手揉上晓华在阳光地下泛着漂亮黑金色的发丝：

张魅强“我带你去黑鹏哪儿纹！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就走。”

晓华“好，”

晓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果然更像一只猫了…

黑鹏承认，自从开了这家纹身店，他便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形色各异，纹的图案也五花八门，可就像晓华这样漂亮的男孩子，其实并不多见。

黑鹏“你看起来…还没成年吧？真的要纹啊？”

黑鹏打量着面前带着白色帽子，穿着黑色T恤的晓华，帽沿底下是一双不安的眼睛，和紧紧抿着的嘴唇，总会让人误以为他是瞒着家长偷着跑出来玩的一样。

黑鹏检查着他胳膊上浅色的两个烟疤：

黑鹏“怎么弄的？校园暴力啊？”

张魅强“噗…”

张魅强端着茶杯，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张魅强“他都20了，你给他暴力的啊？”

黑鹏“二十了啊？”

黑鹏故意夸张的上下打量着晓华，对面的人儿耳朵红红的，帽沿底下的脸似乎也红了：

黑鹏“纹个什么？纹字还是图案？”

晓华“纹字吧，”

晓华想好了，第一个纹身，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他只想纹上喜欢的人的名字：

晓华“我想纹个Q字。”

黑鹏暧昧的看了一眼面露惊讶的张魅强，挑了挑眉毛：

黑鹏“强哥艳福不浅哦――”

故意拖长了语调，被张魅强凶巴巴的瞪回去了，于是转头语重心长的嘱咐

黑鹏“我还是建议你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万一…你懂得，自己的名字是要跟自己一辈子的。”

晓华“嗯，”

晓华点点头，很感激黑鹏没把那句话给说出来，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

晓华“那再纹个H吧。”

黑鹏满意了，拿起笔筒里粗粗的绘画铅笔开始设计图案，一条长长的弧线贯穿其中，自左，画着一个漂亮的H字，自右，则是很有设计感，很抽象的跟上了Q字。笔尖在白纸上行云流水，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晓华静静的看着，心里突然就平静下来。

张魅强“画的真好看！”

张魅强亦是出声夸奖。图案很漂亮，其实远距离看起来，根本看不出是这两个字，更像是一个很艺术的图案：

张魅强“就这个？”

挑挑眉，征求晓华的意见。

晓华“就这个吧”

晓华点点头，伸出胳膊等着消毒。黑鹏看着面前白嫩得像藕段似的胳膊，对比了一下自己健康得小麦色的皮肤，没来由的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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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鹏“可以了，这几天回去尽量不沾水，别吃牛羊肉海鲜，观察几天消肿了，就可以拿出去得瑟了！”

黑鹏摘下护目镜，把纹身用的工具逐一进行着消毒，晓华看了看胳膊上简约的两个字母，又看了一眼满脸慈父似的张魅强，他知道，他担心自己难过，也知道太阳在自己心里这五年的分量。于是举起胳膊冲张魅强笑了笑：

晓华“好看~”

张魅强没敢碰他的胳膊，揉着他脑袋安抚的笑：

张魅强“嗯，好看。”

黑鹏目光炯炯的看了正在用眼神沟通感情的两个人，总觉得有点酸。把目光收回到手上没处理完的消毒工具，开始赶人：

黑鹏“你们俩可以了啊！秀恩爱就出去秀！别天天虐我这个单身狗！”

晓华“咳咳……

晓华被突如其来的调侃呛了一下，咳了几声缓过劲儿来，张魅强小心翼翼的帮他拍拍背，瞪了一脸嫌弃的黑鹏一眼：

张魅强“啥秀恩爱？会说话不会？”

黑鹏“哦――”

黑鹏拖着长长的尾音：

黑鹏“还没追到啊？强哥你可得加把劲儿啊！”

张魅强“咳咳……”

这回被呛到的换成了张魅强，晓华有心给他拍拍，胳膊刚刚纹了身还没消肿，何况黑鹏就在那儿，插着胳膊盯着他们…晓华咽了口唾沫，终究是忍住了没拍。

从纹身店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张魅强和德成双双上了楼，继续处理没做完的工程。剩下晓华一人呆在客厅，手臂有点刺痛，他换好了居家的衣服，有点热，却也没敢再去洗澡。

晓华一直都觉得，子洋的离开，让自己照顾张魅强这件事，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喜欢张魅强的，不然怎么会在想起子洋的时候，心里满是愧疚呢？今天纹了这个身，让这段感情在自己的心里逐渐清晰起来。

抱着腿，坐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晓华愣愣的看着客厅里空空荡荡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想起了子洋那时和张魅强说过的话，他说：

夏子洋“哥，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吗？”

张魅强冷静的回答他：

张魅强“不会吧，你知道永远多长吗？”

自己当初还苦笑着安慰子洋，永远有多长，谁也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你是在他身边的，不是吗？可如今呢？让自己轻而易举说服自己，放任自己去喜欢那个一直暗恋的人，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客厅上有一杯放冷的茶，晓华轻车熟路的端起杯子，准备去刷。打开水龙头的一刹那，才想起来自己做了纹身，不能碰水的。

杯里的水杯被一只修长的手接过，水流依旧在流，那人手法熟练的把杯子里的茶叶倒掉，开始拿起杯刷刷起杯子来。晓华愣愣的转头看他：

晓华“小坑？你没出去啊？”

一向温柔如水的小坑此时并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把杯子刷好了，冰冷的大眼睛盯着晓华呆愣的表情：

杨小坑“听说你纹身了？还敢过来动水不成？”

晓华“我……”

晓华下意识的想把手臂藏到身后，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单纯的想在小坑面前藏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自己碰到了水，还是因为那个尴尬的图案。小坑哼了一声，自嘲的笑了笑：

杨小坑“别藏了，刚看见了。”

晓华“对不起。”

晓华低头，道歉。

杨小坑“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喜欢他，那是你们俩的事。”

小坑歪靠在水池上，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睛：

杨小坑“纹身挺好看的，外人看不出来是什么字，没关系。”

晓华“对不起，小坑。”

晓华想要捉住小坑攥得骨节发白的双手，被小坑侧了侧身，躲了：

杨小坑“都说了，没什么对不起的，喜欢就追吧，孩子大了，不拦着！”

晓华低头，瞬间袭来的恐惧在身边幽幽的挥散不去。和小坑相处了五年，他对自己究竟多好，自己再清楚不过。他一直不肯相信小坑对自己真的是这样的感情，现在……他确认了。

杨小坑“行了，我走了，这几天家里有亲戚来了，我过几天再来工作室看你。”

小坑离开那个水池，晓华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衣服。

小坑没躲，不屑的笑着：

杨小坑“怎么？觉得我发疯啊？想要安慰我啊？不用……我好着呢！”

晓华“不是…”

晓华怯怯摇头，嘴里有许多话想要告诉他，可是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小坑这一走，再回来就一切都变了。

他不会再像往常一样宠着他，不会在早上用心的准备一份早餐，不会在晚上耐心的读一个故事，不会在他又喝醉的时候，发了疯一样的寻他一个晚上…晓华转身拉开冰箱，里面是一个没拆封的椰蓉餐包。晓华快速的把它扯出来，拆封，疯了一样的往嘴里塞…

杨小坑“你干嘛？！”

小坑从面前疯狂啃着面包的人手里使劲抢过面包，连着包装“砰”的一声落到地上，晓华又马上蹲下，要去捡起来，却突然被小坑抱住。

杨小坑“别闹了…”

小坑的声音阴翳，带着乞求：

杨小坑“咱们都别闹了，我不埋怨你了，你别这样行不行？”

晓华的目光有些涣散，他努力听清耳边的声音，一句一句，带着如往常一样的温柔和宠溺：

杨小坑“晓华，你别这样…”

杨小坑“你又吓我是不是？你怎么总学不乖呢？…”

杨小坑“把面包吐了，乖…冰箱里太凉了。”

杨小坑“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晓华我是喜欢你的啊，你知道不知道…”

杨小坑“是啊，我喜欢你，我还吓你干嘛呢？我对你发什么脾气呢？…”

小坑把自己的脸轻轻埋进晓华的肩膀上，吸吮着他衣服上阳光的味道，那是自己五年如一日小心翼翼保持的，最干净，最单纯的味道…难道自己就要因为一时吃醋，亲手把它毁了不成。

杨小坑“对不起……”

小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感受着怀里的人一声一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