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乱

手机在手里连续震了五次，子洋数着时间，点开了微信聊天框。父母的叮嘱寥寥，更多是在劝他赶紧回去相亲，周转资金迫在眉睫，他耽误不起。

子洋颤动着指尖回复：

夏子洋“再让我自私一次，好不好？我最后再陪他一天。”

电话那头没有回复传来，子洋等了几分钟，在张魅强换好衣服进入房间催他一起出门的时候，子洋按灭了手机的屏幕。

张魅强“走吧，听说昨天晓华冻着了，有点发烧，这几天他都住在小坑家里，等咱俩去看过他，我好好陪你转转，说好了的，想去哪儿，哥都陪你。”

张魅强这样保证，换来子洋明媚的笑：

夏子洋“好，我都听你的。”

晓华的意识渐渐回拢，眼前似乎有些亮，有阳光的味道…什么时间了？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头沉得厉害，昨天…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喝了强哥的一瓶酒，再然后…就没有印象了。

用尽力气，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周围刺眼的光晕让晓华整个人都有种飘忽的恍然，好在不知是谁，刷的一声拉上了窗帘，晓华的眼睛逐渐聚焦，看清了坐在他旁边的张魅强。

晓华“强哥？…”

声音有点暗哑，想是昨天喝多了酒的缘故。

张魅强伸手去探晓华的额头，重重的，带着让人踏实的温度：

张魅强“还行，好像退烧了。”

杨小坑“还得观察几天。”

晓华听到窗户旁边有人声音清冷的回答，扭头一看，就看到了插着手倚在窗台边上的小坑。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在宿舍，在…小坑家里？

晓华“我昨天…”

晓华茫然的看着帮他端了一杯温水的子洋，赶紧撑起身子，接过水杯呆呆的喝了几口。

杨小坑“你昨天喝多了，张魅强把你送到我这儿来的。”

小坑淡淡的答，果不其然看到晓华的眼睛亮了一下，心里一片苦涩：

杨小坑“等你退烧了，你得请强哥吃个饭，昨天你喝断片儿了，是他把你找着的。”

张魅强“小坑！”

张魅强不满的看了小坑一眼，后者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子洋接过晓华喝空了的水杯，帮他放在了床头，心下一片坦然，深邃的眼睛静静看着床上脸色泛红的晓华――这样，也好。如果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晓华，很好，真的很好…你是喜欢他的，对吧？

子洋在心里偷偷的问着，目光所到之处，带着最深处的无声乞求，那就替我喜欢吧，好不好？…

张魅强“晓华，你在小坑这儿住几天，我这几天多陪陪子洋。”

张魅强张口，屋子里的刚刚的气氛降了几度，晓华刚刚红起的脸颊僵在原地，过了几秒才柔柔的笑了笑：

晓华“好，你们别担心我。”

小坑翻了个白眼，心说张魅强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于是开始赶人：

杨小坑“看都看了，问也问候了，我照顾人，你们还有啥不放心的？快走吧！工作室这么忙！”

张魅强从善从流的起身：

张魅强“那你好好休息。”

晓华又笑：

晓华“好，谢谢强哥。”

一如往昔的客气和生疏。

“砰”的一声，楼上似乎有关门的动静，紧接着就是大声的争吵。这栋楼隔音并不是太好，吵得内容并不能听得清晰，但是动静不小，带着穿透一切诅咒的力量。

小坑变了脸色，下意识把拖鞋一蹬，蹿上了床，伸出两只冰凉的爪子就捂住了晓华的耳朵。

夏子洋“哥，你去把大门关好，我关窗户！”

子洋也有些着急，语气都带了两分平时没有的威势。张魅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张魅强“好好我去。可是……这是怎么了啊？”

子洋把他拽出去关门，解释未停：

夏子洋“你忘了他小时候的事儿？听不得吵架的！”

张魅强心里如冰雪溅上，残存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二个冬天，一同前去酒吧聚会的还有德成工作室的五六个朋友，他们开了个大包间，期间也确实喝了不少。

随着铁门框“啪”的一声脆响，德成工作室的两三个退出团队的成员带着身后几个手拿木棍的人便踹门涌了进来，随后是不可避免的争执，动手，好在处理及时，也就几个轻伤被带走做了处理。要说这次事件“伤”得最莫名其妙的，肯定是晕倒发烧了三天不退的晓华了。

明明没有参与打架，就在角落里缩着连话都没喊上一句，可是他就是病了，烧的很厉害。小坑在医院陪他挂了几天水，后来还是在心理医生嘴里查清了晓华这突如其来的症状。

晓华的童年算不上不幸，却也不能说多快乐。父母有吵架的习惯，可以说是隔一天便要吵上几句，再不济就抄起家里的物件摔上两件。

从小胆子就不大的晓华，总是用骨子里就有的善良平息着这一切，几岁的他，发现自己每次生病时，爸妈都会停下争吵，反而过来带他看医生，时间长了，听到爸妈的争执声，就会想办法把自己弄伤，弄病。

再后来，上了中学，他的室友更是两个喜欢打架的男孩儿，每逢二人争执，晓华总会视线模糊一片，继而就是避免不了的低烧几天。

他曾试图寻找自己经常发烧的原因，心理医生说这是应激反应，只能通过缓慢的心理干预，甚至也存在不能治愈的可能

张魅强想到心理医生告诉自己这话时，自己心里的揪心，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晓华房间里为什么被小坑铺了好几层隔音板，子洋也为什么不让自己在房间里和他争吵…果然是团宠啊，张魅强叹了口气，看了看卧室床上目光有些许涣散的晓华。

楼上的声音渐消，小坑把手从晓华耳朵上拿开，挪了个位置，面对着晓华恍惚得没有焦距的凤眼：

杨小坑“晓华，看着我！”

面前的人没有反应，牙齿紧紧的咬着，不知道在看着屋里的哪个角落。小坑捧着他的脸，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低声喃喃：

杨小坑“喂，他们吵完了…别怕，你看看我好不好？…不要吓我行不行？…”

面前的人，眼睛渐渐有了些焦距，小坑腾出一只手，捉住晓华冰凉凉的小爪子，放在自己脖子上暖着。

于是，意识慢慢清明起来，晓华歪歪头，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抿了抿嘴唇：

晓华“我没事…”

额头上的力度渐大，带着点儿惩罚的意味，小坑的声音低沉：

杨小坑“你要吓死我了！…”

回头看看屋外一脸关切的俩人，小坑心里没来由的舒坦~晓华呢，还是在自己身边好！没好气的起身：

杨小坑“强哥，子洋，走吧，我送你俩出去！”

人送走了，小坑心情大好的踱回房间，大喇喇的顺手掀开晓华腿上搭的小毯子，钻了进去，亲亲热热的抱住了晓华的腰，瞪着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看他：

杨小坑“我吃醋了！――”

晓华失笑，抬手揉了揉小坑的额前的碎发，像是在摸自家的宠物猫：

晓华“怎么啦？谁又惹你啦？”

杨小坑“一听到是强哥送你回来，看你高兴的，尾巴都要摇出风来了！”

小坑惩罚似的捏住了晓华的鼻子，被晓华嗔怪的拍掉：

晓华“不许瞎说。”

小坑百折不挠的把冰凉的手贴上晓华的额头：

杨小坑“谁说不发烧了？我看还热着呢…你这几天就住我家吧，别回去了！昨天你喝多了，差点又把自己给丢了！”

晓华轻笑：

晓华“昨天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杨小坑“也不是~”

小坑把自己撑起来，不由分说的把晓华往下按了按，塞进自己的怀里，晓华也由得他折腾，乖巧的躺在他怀里没有动

杨小坑“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你喝多了？哪次不是我抱回来的？”

晓华失笑，鼻尖上有小坑独有的口香糖甜味，他知道，小坑最喜欢在外套口袋里装一盒口香糖，昨天……自己半梦半醒闻到的，分明就是这个熟悉的甜味。一瞬间，如拨云见雾，晓华抬起头，看着小坑无赖的表情笑了。

小坑继续无良的用指尖去祸害晓华长长的睫毛，晓华的睫毛并不卷翘，长长的，浓密的，带着一层魅惑的阴影：

杨小坑“怎么还是胆子这么小？…下次听到吵架，要自己捂住耳朵！”

晓华“嗯~”

晓华换了个姿势，把脸埋进小坑身下的枕头里，不让小坑继续摸自己的眼睛，闻着小坑身上的甜味，心里总是特别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