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街上雨滴淅淅沥沥地自高空而下，打落在地上的珠子一粒粒绽开，一向热闹纷乱地街道此刻却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得了圣上口谕的御林军们气势汹汹地朝富察府走去，冰冷的铁甲自行动间摩擦出声。
几声敲门声后，一个管家模样地人打开大门，刚一探出头就被眼前黑压压一片吓得失了声。
“搜！”
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大手一挥，身后的十几人就这样冲进府邸，分别划为几路搜寻。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江暮凝由玉芜搀扶而出，一双美眸里染满了秋霜冷色，半点不见先前地温柔可人。
那御林军首领面上虽是不屑，但碍于富察家雄厚的实力与稳固的根基，他不得不俯身行礼，道:“富察夫人不必忧心，臣等是奉陛下之令前来搜寻一二，若是不妥还望见谅。”
“将军好大的威风啊！虽说我富察府可大可小，但也是皇帝陛下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何时轮得到你们随意动手？”
不待江暮凝回答一二，霍璇就带着瑾瑜自游廊穿出，面上的清冷与傲气伴着眸子里的幽深令人不寒而栗。
她站定在江暮凝身旁，对江暮凝投去一个宽慰眼神，而后又移步至廊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睨视那人。
御林军首领不自然咳出声，清清嗓子正色道：“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会假传圣旨不成！”
霍璇没搭话，就那么静静等着，等着他搜不出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时她再狠狠的打击他。
她霍璇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若是无故得罪了她，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必会收拾收拾这个气焰嚣张的将军！
“将军！”
正那么想着，一个侍从匆匆自藏书阁方向跑来，手里还攥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盒子。
那盒子木质上好，漆也像刚打上那般油光水滑，瞧着那些雕刻精致的花样就知道这件物品价值不菲，透过镂空的缝隙隐隐约约可见里面装着什么十分重要的物件。
霍璇心里一个猛跳，那厢领头的却是一个冷哼，劈手夺过那个木盒。
左右倒腾一会，而后，木匣被打开，一页浓墨涂改地信纸就这样悄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领头人一目十行粗略读过，脸上的震骇几欲破出，随着寒气渐渐凝重、沉着。
霍璇忍不住了，看着那人逐渐变换的脸色，她的心此刻骤然缩紧，惶恐与不安中更是夹杂着一丝丝不祥。
她快步走出，任雨水无情打在她的肩头，伸出手想要夺过那纸信笺却被那人快速闪避从而生生错过。
霍璇施展身手轻身一跃，手掌注入七成功力朝领头人狠狠拍去。
别看那人身形庞大体格壮硕，反应倒是出奇的灵敏。领头人旋身夺过并擒住霍璇。
霍璇身上自上次重伤后就留有隐疾，此时那病就像是不懂事般发作了起来，因着这个原因，霍璇才被他擒住。
“不知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霍璇倔强地不开口，江暮凝神色着急，正想开口怒斥那人却见他先她一步开口道：“呵，富察将军与霍将军还真是知己啊！”
霍璇不明所以。
“来人！将这富察府包围起来，严禁任何人出入！我这就回宫秉明皇上，听候陛下的处置。”
领头人转身就要走，霍璇急急开口道：“你凭什么！我富察府与霍府究竟犯了什么错！”
听着霍璇不卑不亢振振有词的声音，领头人冷冷发笑，眼神去芒刺一般直直戳着富察府众人的脊背，“若谋逆与贪污都不算大错那么又有什么才算得上大错呢？！”
谋逆？！贪污！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信口雌黄！”江暮凝怒气冲天，一改往日的从容优雅。
只可惜出府的领头人并不受江暮凝情绪影响，依旧下令严守富察府。
他们是大清朝隶属皇帝的禁卫，亦是保卫皇帝权利的一道屏障。
经过这么一通事情，呆立在雨中的霍璇才总算是把最近发生的事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是个圈套啊……从一开始就是有人蓄意谋害，灵安寺一行的刺杀分明是个幌子，目的却是一举拉下富察家与霍家……
谋逆啊！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忌讳的事，单是这一条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判定死刑，更何况还搭上一个贪污受贿。
霍璇不知道怎么办，她欲哭无泪，心里一片酸涩，上天怎么就偏偏喜欢与她过不去？！无论前世今生，无论自己如何避其锋芒，那些麻烦却也还是像是跟定她那般。
前世的她究其原因恐怕是性子张扬，或许任性才导致后面的结局……可这一世呢？明明她就想安安稳稳度过一世罢了，明明已经尽可能敛尽光华，可为什么上天就是与她过不去呢？！
雨水依旧绵绵密密，渐渐地浸湿霍璇的衣衫，不绝的冰冷雨丝如牛筋般高高挥起，打在人身上是那么的疼。
疼点好啊疼点好，身上疼了心里就不会那么疼了……
“小姐，你没事儿吧。”瑾瑜小步跑来，陪着霍璇一同站在雨地里。
时间仿佛定格在霍璇的心里，她没说话也没看向瑾瑜。可自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以及那道，“皇上有令，审案其间不得有人出入富察府！”将她拉回现实。
她拖着全身被打湿地重量感跌跌撞撞跑过去，拉住他的领口急切切道：“傅恒他们呢？！霍家怎么样！”
通报的人一把想要一把挥开霍璇，只可惜霍璇这一抓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抓的那样死他又怎么能够挣脱得了呢。
“哼！富察将军他们自是同霍将军他们一同被抓入刑部，你们就等着吧，祈祷他们能够活着走出刑部大牢！”
“不、不可能，我家老爷绝不会谋逆！”廊里的江暮凝听到那人说的话，心里更是激起千层浪，仿佛气血攻心，心气一时逆转不过来，江暮凝就这样慢慢晕厥过去，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不可能。
“夫人！”
霍璇何尝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呢？单方面就只按霍将军与富察将军的忠心守职来看也知道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们没有动机这样做。
和亲王……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幽冷的眸子泛着冷厉光芒，霍璇就这么站着，心中却是有了一片计较。
刑部大牢——
森冷杂乱是对刑部牢房一个表面评说，但凡有人走进去就会看到其中谷草横陈蛇鼠撺掇，黑黢黢的幽闭空间内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臭味，其中还添杂着丝丝腥气。
这样的环境纵使是一般劳苦粗役都受不了，何谈出身名门的他们。
两位老将军纵横沙场多年，大风大雨什么没见过，倒是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只是可怜了富察傅恒与霍千奕这两个小的。
“爹！这味道都快熏死人了！你们没感觉到？”霍千奕捏着鼻子喃喃道，见霍萧然觑他一眼不做声，便也悻悻闭上嘴。
相比于霍千奕的苦不堪言，富察傅恒倒显得平静许多。他独坐在牢狱一角，背靠着墙壁思考着。
他思考并在脑中回放今日朝堂上的一幕幕。
今早朝上众人皆是一副惶恐不安地模样，唯有几人一副安然自得置身事外的姿态。
其中一人不必说，当是富察将军，他坚信自己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所以一片从容，其他人就是和亲王一伙……
正值众人都等的不耐烦时，御林军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走进大殿，并朗声道：“陛下，这是富察将军府中藏书阁中找到的。”
皇帝眯起凤眼，不经意似得扫过富察老将军，其中的猜忌与多疑在此刻充分展现。
“拿上来！”
皇帝身边的公公接过盒子递给他，打开盒子一纸信笺就这样袒露在众臣面前。
皇上拿过那纸，目光愈渐变得愤怒，脸容上也愈发的沉重。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从富察府搜出来的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众臣左顾右盼期翼着能从同僚那儿得出什么信息，可他们都太天真了，即使频频左右张望也没能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清楚感受到周遭气流急急下降。
“富察将军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扔下那纸信笺，他满面怒容态度强硬，目光锐利仿佛一把冰刀剜刻着富察氏的心。
富察老将军不明所以，依旧一脸无所畏惧道：“不知臣做了什么才惹得陛下这般动怒。”
“呵，很好！朕倒是不知富察将军这私下作为竟是这般狠辣，如今才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富察将军此时也发觉了不对，俯身拾起那封信，匆匆略过，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
他急忙跪下，嘴里喊着冤枉。
他看见了……那封信的内容赫然是“他与霍萧然私下谋逆”的证据。似是为了证实是他做的那般，那封信里还屡屡提到“他与霍萧然的交接地点与暗号”。
天呐，这得是多大的栽赃啊！纵使他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等事。
“你冤枉？！你敢说这封信不是你写的？！这字里行间朕可当真是瞧不出一点纰漏。”
富察老将军也是满脸疑惑，这封信的笔迹确和他一模一样，甚至是他写字时喜欢用提笔这个习性都一点不差……若不是事关紧要，恐怕连他都快信了这是他亲手所书。
“陛下，臣……”
就在满堂都静默不语时，一个人突然出声，欲言又止磕磕巴巴道。
“说！”皇帝正在气头上，兀地听到一个人开口不由得气急，连带着语气都重了几分。
陈侍郎扶额，汗水浸湿了官服，可话已出口再想收回却是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道：“前些日子有一群人闹闹桑桑地跑去官府门前击鼓鸣冤，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皇上闻言皱了皱眉，“可知是什么事？”
“微臣不知，所以今日微臣斗胆领了那群人进入紫禁城……此刻他们大约侯着呢！”
“宣！”
皇帝一说出这句话，身旁的公公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一群人进入大殿。
那群人头发蓬蒿，污垢与油腻结成的迦糊着大大小小的虱子，身上的衣服更是脏旧破烂。
朝中大臣见到这群邋遢肮脏的人都急急退避三舍，唯恐这群“脏东西”碰着他们。皇帝怒火丛生，一眼扫去，发现其中不乏有着老妇与幼子，顿时蹙紧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群人见到皇上，都呜呜啜泣起来，一时之间朝堂乌烟瘴气缭乱纷杂，“皇上……皇上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霍、霍将军灭了我们的家……我们变成这样有一半的功劳都是霍将军的，您是天老儿，求您为我们做做主啊！”
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人抹了一把鼻涕，不由分说地就跪在地上苦苦乞求。
皇帝转头看向陈侍郎，“这是霍将军做的？”
陈侍郎点点头，忽而又道：“微臣……微臣还发现霍将军私藏纹银万千两。”
皇帝这次是真的气狠了，当下就下令将富察将军与富察傅恒抓入刑部，并派人去霍家将那俩父子一并捉拿去刑部。
“皇上，老臣冤枉！”
御林军不由分说将人逮捕离去，富察傅恒一直都是紧闭薄唇，一句话都没有……并非是他不说，而是事情辗转太快他压根就没有辩解的余地啊！
富察傅恒任人押着，从和亲王身边擦过时，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洋洋自得。
富察傅恒倚靠在牢狱，霍将军与富察将军二人接连哀叹。
自霍萧然被革职起，他们二人就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场面是如此的啷当落迫……
他们亦是没想到对方竟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逼他们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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