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大雪

天人五衰的茶话会

果戈里与费奥多尔大吵了一架，因为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件事说来也奇怪，毕竟果戈里与魔人先生从来没有吵过架。

费奥多尔本就是个淡漠的性格，果戈里又向来是个自由主义者。这样的两个人可以吵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结果就是这样，银发的魔术师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力道大的可以震碎玻璃。而魔人先生坐在沙发上，面对一地狼藉发愣。最后，一个懒洋洋的，释然的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浮现，意味不明。

大约是过去了两三天，银发的魔术师又怒气冲冲的回来了，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那些，因为一块糖果吵架的孩子。

“费佳——费佳！费佳佳！您在吗？伟大的魔术师回来啦！”回应他的只有空寂。

“嗳——？这是怎么回事儿？小费佳出去了吗？”挂钟的木鸟忽然弹出，口中摆着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件。“这是什么？大惊喜吗？！”

————序

【致我亲爱的尼古莱

展信愉

当您收到这封信件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到达了西伯利亚。我想我还是向之前对您失礼的行为表示歉意，我亲爱的尼古莱。还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毕竟分别带来的伤感，不希望您承受。毕竟您不会放任我去往那里……但是没办法的，尼古莱。世人愚昧，身为神使，这点磨难也算不上什么。西伯利亚的风景不错，空荡荡一片，想来您会喜欢这儿的。请往前走吧，尼古莱。不必苦恼，不必悲伤，更不需要仿徨。毕竟、毕竟您是渴望自由的飞鸟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

【致我亲爱的费佳

展信悦

天呐天呐！您居然也会不辞而别？这可太太太叫小丑感到惊讶了！既然是因为这种事情，那最最伟大的魔术师果戈里就勉勉强强原谅您好啦！西伯利亚的风景？怕不是常年下着大雪吧？您一个人在那里，一定一定要多多注意身体，要是冒了风寒，可是会头痛的！小丑也不在您身边，您会超——可怜的！或者或者，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让小丑来找您怎么样？您觉得是不是个好主意，好极了？！

尼古莱.D.果戈里】

【致我亲爱的尼古莱

晨安

看见您的来信，也就安心许多。我在这里过的很好。诚如您所说，这儿的雪很大，但是也很漂亮。整个世界的罪恶都在这里被冲刷干净，这是神的恩赐。身为罪人，我深感幸福。也请容许我拒绝您的好意，我亲爱的尼古莱。不必来探望我了，会时常给您写信的，还请不劳牵挂。

陀思妥耶夫斯基】

【致我亲爱的费佳

安安！

既然您那么说啦，小丑也便不来探望您啦——！您不在的时间里，小丑超无聊啊——于是可怜的小丑就不得不回忆我们过去的事了。可是可是，脑袋先生把记忆吃掉啦！怎么也不愿意告诉小丑呐——那么那么，费佳一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对吧！

尼古莱.D.果戈里】

【致我亲爱的尼古莱

晚好，亦安

当您在读这封信时，我正在思念您。当我思念您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照出了您金色的眼瞳。这两天来也咳嗽的厉害，让我有些怀念您泡的红茶了。尽管您总是喜欢放上过量的方糖。也有点想念您拉小提琴的模样了，那样的尼古莱，真的很漂亮。是自由飞翔的白色飞鸟。

陀思妥耶夫斯基】

【致我亲爱的费佳

晨安！

您怎么又生病了呢？！不是说了嘛——小丑不在您身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呐！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您呢？会记得带上小提琴的啦——为您再演奏一首曲子。或者或者，多几首也没有关系啦！一个大惊喜——wink★

尼古莱.D.果戈里】

极乐鸟披着火焰一样的羽毛在落地的窗前翩然起舞，晃动出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影子。白色的信鸽与金黄的太阳鸟，不住的在白衣人身上停停落落，甚至大着胆子啄咬着人的发丝。

果戈里的心情非常好，他在等待、等待挚友的信件。终于，墨黑的信鸟歪歪斜斜的飞进了房间，被果戈里迫不及待的一把抓住，取下了信管。甚至来不及抚平，便看了起来。

【致我亲爱的尼古莱

展信安

来见见我吧，尼古莱。

费奥尔多.D】

看得出，这封信写的很急。但他的挚友还是一丝不苟的问了安，写了名。果戈里将信连看了三遍。然后、下一刻，房间空荡了。在银发的魔术师消失的地方，悠悠落下了一封，被揉的发皱的信。

而果戈里日夜不停的赶路，也终于见到了他思念的人。

在茫然的雪原上，他的挚友就站在不远处。如同一只幽灵那样，沉默着，一语不发。费奥多尔瘦的厉害，面色白的几乎透明，近乎可以看见细小血管。他本身如同一片晶莹的雪花，却比雪花更加脆弱。

半晌，他用已然嘶哑了的、果戈里已经陌生了的嗓子，轻声道：“尼古莱，好久不见……您带小提琴了吗？”

“…当然是没有啦——那么来猜猜看小丑为什么会忘记呢？是因为您还是因为小丑自己？那只是诸多问题的一个！小丑是故意的吗——猜错就告诉您错误答案，猜错就告诉您正确答案！怎么样？要来猜猜看吗？我亲爱的费佳，我们好久没有玩这个游戏了！”

“是……咳咳咳…咳…咳咳……”费奥多尔剧烈的咳嗽起来，这声音似乎要撕开他柔弱的身体。而一抹鲜红，自他口中滴露，顺着手缝落下。

绽放于雪地的花又染红了谁的眼？

“哎呀呀！许久不见，您居然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不可以随便相信小丑的话〕呐——！瞧瞧这小提琴，简直和新的一样呢！嗳嗳，那是因为您好久不在，没人听小丑拉曲子，于是就搁置啦——！或者您难不成觉得那些鸟儿可以听懂小丑拉的曲子？！那么，我亲爱的费佳想听点儿什么？没有小丑不会的，毕竟我可是最伟大的魔术师！”果戈里在嬉笑。

哦哦，这该死的地方！怎么可以这么冷呢？我亲爱的费佳根本受不了啊。看看他那副模样，分明冻伤了肺吧？果戈里在惨笑。

“尼古莱，拉上一曲〔贝加尔湖畔〕吧。我想再听一遍。”魔人先生止住了咳嗽，看着他的小丑架起了小提琴。悠扬的琴声柔软了西伯利亚的大雪。果戈里半眯着金色的眼瞳，发尾的红色绒球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着。

飞鸟的眼中又为何蓄满了泪水？

一切一切，终沉寂于悲伤而柔软中。怎么会哭呢？我可是永远微笑的尼古莱！但是、但是那些回忆却又是那样美好。他的费佳……费佳毕竟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理解者啊。那个即将离开的人，是他年华中，不能忘掉的喜怒伤悲。

那果戈里能怎么办呢？他也只能以小提琴拉响葬歌。尽管闪烁的金色眼瞳，已然蓄满了泪水。果戈里是微笑的小丑，是自由翱翔的飞鸟。他注定不能哭泣，不能倾诉，不能停留。那是他的牢笼。

“…和以前一样好听……咳尼古莱一点都没变……挺好的…咳咳…哈咳…哈…我亲爱的小丑先生别哭呐……您、终于将要自由了…太好了啊，尼古莱要自由了，您会幸福的。我很高兴。”过分寒冷的空气，每呼吸一次，对他都是莫大的伤害。他轻轻抬手，以冰凉的指腹，温柔的擦拭去了小丑眼底的泪水，随后轻笑着倒进一片洁白。深紫的眼瞳温柔的看向天空，望向那些雪花：“神明啊，请原谅那些愚昧的凡人吧……用时间来原谅。这个世界……终将迎来幸福。”

果戈里许久未再听见声音。他的挚友已然在雪地中沉睡了。那双坠满碎光的眼睛不会再张开，不会再带着无奈的神情看向自己了。银发的魔术师捧着自己的礼帽，静默的站在雪地中。直到雪埋过了挚友，形成一座洁白的坟墓。鸟儿的嘴壳终于发抖着张开了。“最最尊敬的费奥多尔先生，您的小丑要去远航了！您知道，飞鸟一刻不能停歇，为追求自由而飞翔！什么什么，您是在说上帝？说的好——那么回答是什么？！”

嬉笑的小丑骤然压低了声音，字句从饱满的唇形颗颗滚落：“上帝，死了！”

果戈里带着尖锐而嘶哑了的笑声，掀起了披风与雪花。身影随着动作消失于雪原之上。

西伯利亚的雪还在下，一片一片，落在晶莹的坟墓上。而洁白的坟墓上，放着一顶银白的礼帽，上边别这一支鲜艳的极乐鸟的羽毛。成为了这洁白世界，唯一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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