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后一次生日

今天呀，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生日，也是最后一次过生日了吧。妈妈没钱给我买蛋糕，八岁的我，也不再奢望有蛋糕吃了。

妈妈今天起的特别早，早早地推好了豆腐拿到镇上去卖，卖了个好价钱。她买了很多食材，做了一大桌丰盛的美味佳肴，这是第一次她为了我做如此丰盛的午餐，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让陈深来陪我一起过生日。

做好了饭菜，陈深还没有来，妈妈便回房间收拾东西，她叫了我去她的房间。我有些怯生生地进去，只见妈妈又穿上那套旧婚纱，还化了点淡妆，她对我莞尔一笑，“小忆，告诉妈妈，妈妈今天好看吗？”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我点点头，妈妈突然又拿出了一件有点旧的白纱裙，对我说，“这是我去地摊帮你买的裙子，今天是你生日，快换上吧。”原来妈妈一直知道我也想件白纱裙，我流着眼泪换好了这件小的白纱裙。她还为我梳好了好看的发型。很多年以后，我会回想起来这大概是我最幸福的一天了吧。

“碧君阿姨，小忆。”陈深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我和妈妈一起挽着手走了出去，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我们。今天的我们都穿着白纱裙，白纱裙是女孩子的公主梦，象征着幸福与纯净，我想，妈妈临走前想把幸福长留人间吧。

就这样，我们三人坐在一起吃着饭，妈妈为我和陈深夹着菜，我还记得，陈深很爱吃妈妈做的豆腐。陈深沉默着，我也沉默着，空气仿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嘴中的美味佳肴竟然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陈深，你和小忆还是朋友吗？”妈妈问陈深，陈深莞尔一笑，“碧君阿姨，我和小忆永远是好朋友。”我低着头不敢看着他，心里此时却是五味杂陈，我一直以为，我和他早已走散了，原来，他还把我当朋友。

妈妈笑了笑，对我说：“我走了以后，你有个好朋友，我也放心了。”说罢，又拉着陈深的手，说：“你会一辈子和小忆做朋友嘛？”陈深点点头，从那时起，我们便注定了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以至于后来，我只能把我对你的喜欢深埋心底，爱在心口难开。

陈深又用他的星辰般的眸子望着我，我也回头注视着他，筷子放在一旁，菜都凉了几许，我们却再也吃不下。丢丢趴在一旁，也许是因为太过疲劳，对它碗中的食物也是索然无味。

长大以后的我们到底会去往何方呢？我不知道，或许会像是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散，飘到一个适合我们安栖的地方，扎根在那里沐浴人生的风雨。丢丢这条流浪狗，要是有了新的主人，会不会想我们呢？我还没有告诉陈深，我要离开莞乡镇，去和陌生的舅舅一家生活了。

妈妈也吃好了饭，起身去洗碗，她给了我和陈深鸡蛋，对我们说：“你们去玩吧。”我们握住鸡蛋，鸡蛋的温度透过手心传达到心里，身体便也温暖了起来。

于是，我和陈深牵着丢丢准备出门，临走时，我看见妈妈正打着电话，眼里闪烁着泪花，她一直注视着我，似乎这一别就成永久的了。我把门关上，和陈深去玩了。

我们走在上学时经常路过的那条羊肠小道上，彼时小路旁开满了我所喜欢的小雏菊，小雏菊长在杂草中，任意开放着，它不受约束，随着天生的野性自在生长着。

陈深挽起袖子，走到草丛里摘了一捧小雏菊送给我，笑着对我说：“送给你，生日快乐。”这是他为我摘的花，我满心愉悦地收下，夏天的微风轻轻拂过我们脸庞，那是童年的欢喜。

我们带着丢丢一起转了很久，以前家务繁重，我根本没有时间和陈深一起出来转转。妈妈生病以后，便把家里所有的畜生都给卖了，把钱转在我那个陌生的舅舅的账户里。

这一次，我们分享了彼此很多的故事，我告诉了他，我之前的境遇，他告诉我，他和他妹妹的事情，原来，他妹妹来他家里是来养病的，他妹妹的病情越发好转了。我始终没敢告诉他，其实我每晚都在做噩梦，我也那样无助和孤独，可是现实教会了我坚强。

我们坐在田间的小路上，不知道陈深去哪里给我弄来了一个小蛋糕，一个小纸杯里装着一块小蛋糕，他还有模有样地为我插上了一根小蜡烛，还把他作文比赛获得的本子送给了我，对我说：“生日快乐，以后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可以把你想对我说的话写在本子上，本子上有我家的电话号码和住址。”

我当时并没有听出陈深是在向我道别，他的话语中透露着离别的忧伤。我沉浸在感动中无法自拔，这是第一次，我吃上了生日蛋糕，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而这个人的名字叫陈深。

从那时开始，陈深，我想，我就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了吧。可是一辈子的时光那么久，你终究不是陪我度过余下时光的人。

就这样，我们坐在田间的小路上，他为我唱生日歌，我吹好了蜡烛，这次我贪心了点，许下了两个愿望：第一，是希望妈妈身体健康；第二，陈深和沈忆永远在一起。丢丢对着我们汪汪叫了几声，看来，它今天也很快乐吧。

离别的时候，我开玩笑和陈深说：“陈深，十年后见。”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想不到，一别以后真的是十年后再见。陈深笑着看看我，转身离开在了我的视线中。慢慢的，他的背影融进了远方迷雾的风景里，很多年，我的梦里都有这个背影……

我把我的那篇作文粘在陈深给我的本子上，不小心撕掉了一页纸，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了电话号码和住址，我笑了笑，又不是以后见不到面了，干嘛留下联系方式，于是我随手一扔，把这张废纸扔进了垃圾桶里。

今晚，我枕着陈深送给我的本子，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我梦见妈妈的病好了，我和陈深永远开心快乐的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起床准备去上学时，却见妈妈迟迟未起来，于是我走进妈妈的屋子里，只见妈妈穿着婚纱睡在椅子上，她睡的很香，嘴角还挂着甜美的笑容呢！“妈妈……”我试着轻轻叫她，她没有反应，接着我提高音量再次叫了她，妈妈仍旧不为所动，终于我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大哭起来，妈妈走了……

后来，那个自称是我舅舅的人，为妈妈简单办了场丧事，然后把我接去了城市上学，而陈深也转学去了别的学校，我把丢丢给了邻居收养。

临走前，我摘了两捧野雏菊，一捧放在妈妈的坟前，一捧放在陈深家门口，再见了，那些时光，那些人，那些事。

再见，八岁的陈深，沈忆，有缘以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