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乐渝这个人执拗得很，傅恒拿她没办法，但要是将一棵荔枝树都带回去，却又实在过于显眼了，无奈之下，只好摘了一些，全当尝鲜了。

和傅恒告别之后，乐渝带着荔枝树回安悦宫，这才听说了皇后举办的荔枝宴上的闹剧——满宫都在说，是高贵妃养的那只叫“雪球”的狗弄坏了弘历赐给皇后的荔枝树，加之愉贵人在弘历面前哭诉雪球几次三番让她惊惧交加，影响胎儿的安稳。弘历一怒之下，命人将雪球处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不过是魏璎珞。其中的真相如何，早已不再重要。乐渝自己也没有想到，魏璎珞会因为一条狗，主动找上她。

瞥一眼魏璎珞怀里的雪球，见它实在憨态可掬，乐渝有些喜欢，但处死它是弘历的命令，若是为了一只狗违逆自家皇兄，好像又不大划算。她看着魏璎珞，神色自若：“本公主倒是不曾想到，你竟然还敢来见我。”自那日从弘昼口中得知，他并不知道阿满之死后，以乐渝的聪慧，很快就想明白了谁是杀死阿满的幕后真凶——弘昼自是皇亲贵胄，想要讨好他的人，只多不少。但知晓那件旧事的，又肯为了弘昼下狠手杀人灭口的，除却弘昼的生母裕太妃，乐渝根本不作他想。

她答应过魏璎珞，会替她查明真凶，但魏璎珞也同她有言在先，不会接近富察·傅恒。既然她言而无信，乐渝也不会平白给自己寻事做。

魏璎珞似是看不出乐渝对她的冷脸：“公主之前说过，会为奴婢的姐姐寻找真凶，不知事情进展如何？”

“你还敢同本公主提起这件事？”乐渝一拍桌子，恼怒道，“你答应本公主不会去招惹傅恒的，你又做到了吗？”她道，“那一日，本公主去寻傅恒，正好遇见你给他送猪脬，是也不是？你也不必说自己只是好心。猪脬炸开，滚烫的热水溅了海兰察一身，你我皆心知肚明，他不过是替傅恒受过。你毁约在先，本公主允你的，自然也可不做数了。”

“公主对富察侍卫一往情深，奴婢敬佩不已。但正是因为如此，奴婢才愈发好奇——明明只要公主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奴婢便自然可还富察侍卫一个清白。如此简单之事，公主却迟迟不肯相告……”魏璎珞目光如炬，看着乐渝，“奴婢实在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做的事情，竟能让公主在此事涉及富察侍卫之时，仍然三缄其口呢？”

乐渝怒道：“放肆！本公主做事，何时轮到你这个小小的宫女来指手画脚了？！”她提声唤人，“紫苏！将她轰走！”

魏璎珞是很善于体察人心的，她敢在乐渝面前几次三番地步步紧逼，不过是因为看中了这位嫡公主的性情。固伦怀宁长公主，诚然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她虽是出身爱新觉罗氏，却从不视人命如草芥。她善待宫里的每一个人，即便是在辛者库为罪奴的袁春望，她都愿意把他拉出泥沼。面对着只是一个绣娘的阿满，她也愿意为她寻找真相……正如姐姐在家书中提到过的那样，怀宁公主是这紫禁城中，最温柔的女子。这并非是说她性子温柔，而是说她拥有一颗温柔待人的心。她一点都不像个公主，她与魏璎珞见过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爱新觉罗氏们，都不一样。

想到这里，魏璎珞看穿了眼前色厉内荏的公主表面之下的气恼，她将雪球放下，对着乐渝行礼告退：“奴婢将雪球交托给公主，是走是留，全凭公主做主。”语罢，她转身离去。其实，她早就知道傅恒不是那晚欺辱姐姐的人了。不是因为相信傅恒的人品，哪怕整个紫禁城都说他是个君子。而是因为她相信怀宁公主的眼光，她喜欢的人，一定不会做那么不堪的事情。

但怀宁公主无疑是她寻找真相的唯一一个突破口，她绝不可能就此放弃。身为大清的固伦公主，她身份尊贵，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本该无懈可击，但魏璎珞知道她的软肋——那个紫禁城人人皆知的少年郎，是她显而易见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