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夜，安悦宫里寂静无声，只一盏烛火燃着，透过窗纸映出去。先帝亲笔的安悦宫三个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安则平安，悦则愉悦，足见先帝和孝敬宪皇后拳拳爱女之心。

乐渝执了根笔，正在发呆。宣纸上涂涂画画，竟是画了个戴帽子的小人。紫苏走近为她添灯，见了画便笑道：“公主是在画富察侍卫吗？”

乐渝急急伸手将画纸揉成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别扭地否认：“我才没有！谁要画他了！那个讨厌鬼！”

紫苏看穿了她的伪装，笑了一声，服侍她洗漱：“好好好，公主没画，是奴婢看错了。天色不早了，公主快些休息吧。”

收拾过后，乐渝躺在床榻上，望着头顶天青色的帷幔，满脑子都是傅恒的话——“大丈夫要为家族争荣耀，自然要靠自己，难道还能靠这样的裙带关系吗？我对怀宁公主无意，对尚主之事也无意，你若是要为多拉尔氏延续荣耀，尽可自己去做。”

乐渝越想越委屈，整个人埋在被褥里，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一滴滴泪珠圆润晶莹，全部砸进了被褥里。

闷声落了一会儿泪，她又迷迷糊糊地睡去。在梦里，她把那个叫傅恒的小人暴打了一顿，打得他哇哇大哭。

——第二日清晨，乐渝准备去长春宫蹭早膳。富察皇后正在梳妆，见她走进来才有些错愕：“乐渝？你今日怎么这么早？”

乐渝走到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温柔美貌的皇后笑嘻嘻道：“自然是来找皇嫂用早膳啊。我想了明玉的糕点好久了呢。”

闻言，明玉喜道：“能让公主喜欢，是奴婢的福气。奴婢这就去给公主准备。”

乐渝道了声谢，看着她走出去，才顶替尔晴的位置，扶着打扮好的富察皇后站起来：“皇嫂今日的气色不错，身子可好些了吗？”

富察皇后温婉一笑：“尚好，劳烦你惦记。你前几日送来的那些人参什么的，今日便拿回去吧。我也用不上。”对待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子，富察·容音向来是喜欢的，言语之间也极为亲近。

“送人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来？”乐渝自然不乐意，“那些东西我还有好多呢，若是我日后需要，自会去皇兄的库房里找的。”她对着富察皇后眨眨眼，“不叫他知道就是了。”

富察皇后果然被她逗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啊。惯会调皮。”二人在桌子上坐下，皇后忽然提起了乐渝的年纪，“算算日子，乐渝今年也快十五了吧。”

乐渝眼皮一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皇后的下一句话就是：“昨日皇额娘宫里传了话来，让我为你留意夫家。你自己可有主意了？”

乐渝兴趣缺缺道：“反正又由不得我自己。我看得上人家，人家又看不上我。”

皇后闻言转头看她：“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皇上和皇额娘也都疼你，只要你开口，怎么会由不得你自己呢？”

乐渝想起了那身平平无奇的侍卫服，眼底俱是黯然：“即便皇兄可以下旨，我也不愿意他是因为圣旨才娶我的。”

皇后心知她是在说傅恒，安慰她：“傅恒他不懂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乐渝转过头，将快盈满眼眶的泪憋回去：“和惠姐姐的儿子——桑斋多尔济，自他父亲去世后就养在京城，同我年纪也相仿。若是我不能嫁给……依照皇兄的意思，自然是遵循满蒙联姻的旧俗更好。大清入关这么多年，奉旨抚蒙的公主还少吗？相比之下，从小教养于内廷的桑斋多尔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了。至少知根知底。”虽是小姨同外甥的关系，但满蒙联姻也不讲究这些。孝惠章皇后就是孝庄文皇后的侄孙，最后还不是嫁给了世祖皇帝。

（百度资料：桑斋多尔济，清朝将领。蒙古族。喀尔喀土谢图汗部人。达延汗巴图蒙克后裔，额驸多尔济色布腾之子。乾隆三年，袭札萨克多罗郡王。幼孤，随母和惠公主至京，教养于内廷，嗣尚郡主，授多罗额驸。）

皇后叹了口气，她额娘虽觉得尚主荣耀，却也觉得公主气性大，恐怕会闹得家宅不宁。可是她自己知道，乐渝只是娇纵，并不跋扈，也是个知礼懂事的姑娘，不会仗着公主身份欺压富察家的。只可惜傅恒不喜欢，而她和乐渝也都不愿意勉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