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皮俑小姐姐

没有什么比“回不去”三个字更令人难过了，尤其当沧海不变，桑田依旧，物是人都在，只有你一个人是回不去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我只能假装平静，然后默默在心里与我的前半生道一句“再见”。

——汪丛

这条地下通道很长，冷水几乎漫到我的腰间，裤子浸泡在水里，外套也湿了一圈，全部紧紧粘在身上，很快我整个人的感觉都是木的。

吴邪这里是整个地宫的排水系统，按道理，应该连通着这里所有的殿室，但是这里结构非常复杂，有可能还会迷路。

汪丛吴邪，你们盗墓都必须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

我观察不出这里的结构有多复杂，周围的水声混淆了我的听力，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没什么安全感。

汪丛我觉得吧，你还是不要做你那什么古董店老板了，全年入不敷出就算了，身体不好还得下墓，我良心建议你考个研再读个博，以后来我们学校当教授啊。

吴邪听了我的话，低低笑了一声。

吴邪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吴邪而且啊，等这次的事情了结之后，找到我三叔的下落，我……就跟胖子小哥他们一起，去雨村养老了。

骗子。

我大概能猜到吴邪的想法，无非就是什么等他死了以后我们大家都好好的，他在天上也会觉得高兴之类的。

做梦去吧，还有我在呢，你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汪丛世界如此美好，你却想着养老。你这个年龄还是给国家做贡献的时候，多培育几棵小树苗不好吗？

吴邪呵～

王月半胖爷我算听出来了，你这是想独吞我们小天真啊！

汪丛是呀。

我很大方地回应了胖子的调侃，哥俩儿好地凑过去拍了拍吴邪的肩膀。

汪丛遇见了我算你倒霉，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吴邪胡说什么呢？什么你的我的？我这么大个人了，还你想是谁的就是谁的？

吴邪都少说两句啊，好好看路。

吴邪说完就走开了，我被落下好几步，倒也不着急，看着他红透的耳根，胖子跟我一起捂着嘴偷笑。

王月半你看他，恼羞成怒了。没办法，大龄剩男唉，快四十岁连人家姑娘的小手都没拉过，小丫头你就多担待吧。

汪丛嗯嗯，应该的应该的，必须担待。

吴邪死胖子，你不是吵着要打头阵吗，去前面去，我好像看到有东西！

王月半行行行，保证完成任务。

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走在最后了。

下来这么久，我一直呆在极度黑暗幽闭的环境下，精神很难放松，加之方才被雷声刺激，脑子里一团乱麻。

跟吴邪和胖子插科打混的时候还好，一旦静下来，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厌恶和抗拒的情绪。

我自认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可自从下到南海王地宫以后，情绪失控于我而言已经是一件最稀松平常的小事了。

偏偏我拿它没有办法。

我很想立刻走出去，哪怕仅仅是看一眼天空和白云，看一眼海面寂静和周围的山峦重叠，我都能瞬间放松下来，然后把糟糕的事情全部忘记，好好睡一觉，一切留给醒来之后的我。

雷声将我这大半年来做过的噩梦大部分都唤醒了。可能是受到青铜碎片的影响，我一直会做一些类似预言的梦，梦里我能看到很多人的结局，都是最坏的，我看着我身边的人会以各种离奇古怪的方式接连死去，也包括我自己。

我安慰自己这一切不过都是梦而已，可是我明白，现实原比噩梦还要可怕，噩梦终究会被打破，可现实却逼着你不得不清醒地面对恐惧。

王月半这些东西怎么一听到雷声，就开始攻击人，是不是对雷声敏感？

吴邪我们在陪葬坑发现的那具尸体也是这样的，只要雷声一响，这里的东西就会冲出来。

王月半那咱们可千万别在地宫里听雷了啊！

我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有可能，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想听到雷声了。

王月半咦？我的手电筒是不是没电了？

王月半天真？小哥？小丫头？你们怎么也把灯给关了？这么巧都没电了？

吴邪胖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了？

胖子又不知道在前面搞什么幺蛾子呢。我一开始没想理他，突然，走在我前面的张起灵也不动了。

我不相信胖子，但张起灵必须得信，于是我快走几步来到张起灵的面前。只见他微微低着头，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楚他的眼睛，好像被一层白雾覆盖了，跟遗落人间的小精灵似的，别说还挺好看。

不对不对，这会儿不是转粉的时候。

王月半你们没关灯？

吴邪小哥，阿丛，胖子好像看不见了。

汪丛小哥也看不见了！

我盯着张起灵的眼睛检查了一下，没敢上手，然后对他们道：

汪丛应该是看了壁画留下的后遗症，那些小虫子会寄生在你们的眼睛里，扎堆形成虫囊从而阻挡了视网膜。没什么的，只是暂时性失明。

王月半那就好，那就好。

胖子摸了摸自己被吓到的小心脏。

王月半我说天真啊，咱们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下墓带个随行医生多方便呀，又能看病又能治病的。

王月半诶，汪大夫，你说同样是看过壁画的人，这小天真的眼睛怎么就没事呢？

我想了想，这个没有具体检查过，我也不好确定地下什么结论。

汪丛这个嘛，跟个人体质有关吧？

王月半你这个大夫不行啊！这怎么还说的是疑问句？

汪丛呵，那要不要我跟你说个否定句？说你没救了？

王月半庸医！

汪丛死胖子！

吴邪汪丛，你快看前面那是什么！

王月半怎么了，天真？

吴邪没事，胖子。前面水道突然变窄了，我让阿丛过来看一下。

前面的水道确实变窄了，两侧立着皮俑，我猜测这些应该是守护主殿的侍卫。这样说来，我们离目的地又近了一些。

吴邪给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叫我稍安勿躁，我点头表示收到。

王月半害，我以为什么事儿呢，水道变窄了，那你让小丫头看也没用啊，她还能给你拓宽了怎么的？

汪丛拓宽不行，但能给你带路。

王月半合着就一导盲犬啊！

汪丛！

好心没好报。我差点没气晕过去。

汪丛死胖子，你有病吧？

吴邪行了，你们俩怎么又吵上了？胖子，你到我身后去，我们成一个纵队，阿丛，小哥就交给你了。

汪丛好的。

我跟着张起灵，以防身后会发生什么变故。

走在两排皮俑中间，我有种被他们压迫俯视的错觉，即便我知道这些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但我仍然觉得周围好像有很多眼睛盯着我，总之十分不自在。

吴邪跟紧我啊。

吴邪抽出他的大白狗腿。

我本来没有这么紧张的，此时也把利刃藏在手心。

这把小刀没有名字，却跟了我很多年，我没恢复记忆以前一直当手链戴着。

别看它折叠起来还没我的掌心大，其实它的制作材料非常特殊，刀刃特别薄，不小心摸上去就是一个大口子，力气使对了可以割断铁链，很适合我这种喜欢出奇制胜的选手。

王月半我怎么感觉这两边有东西啊？

说着，胖子的手就要往皮俑脸上摸。

吴邪胖子别动！

胖子被吴邪吓得浑身一抖。

王月半怎，怎么了？

看样子，这是瞒不住了？

我正想开口好好吓一吓这个死胖子，台词我都想好了，就跟他说旁边全是沉睡的人手贝，看他还要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

不想，身后却出来个东西撞了我一下，吓得我直接跳了起来。

汪丛什么东西？

吴邪阿丛，你怎么了？

王月半小姑奶奶，你又怎么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后竟然无声无息地漂着一个长发长裙的皮俑小姐姐，我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它僵硬苍白的脸，长发还有意无意地缠着我围成一个圈。

这处地下河道的水流并不明显，除非这个东西是一直跟着我们的，否则我刚才不可能注意不到。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汪丛没事儿，我们快点出去吧，这里面不正常。

我不知道这位皮俑小姐姐跟着我们有什么目的，但是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况且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不论是动手还是干什么，都是我们不利，所以我觉得还是先把这件事压下来比较好。

王月半对对对，快走快走！

吴邪好，你们跟紧我，胖子不要乱摸乱碰。

王月半诶诶诶！

我们跟着吴邪加快了脚步，皮俑小姐姐也跟着我加快了速度。我知道我身后跟了个东西，听力也变得灵敏起来，水声被我无限放大，我甚至觉得它已经摸到我后背上了。

王月半到底怎么了？你们谁跟我解释一下？

我几乎是逃出来的，终于能停下来喘一口气。胖子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内他已经自行脑补出几场大戏了，此时状态也有些崩溃。

吴邪刚才我们两边都是皮俑……

王月半啊啊啊～

吴邪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王月半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啊？

我指着身后的皮俑小姐姐，另一只手把围着我的一圈头发都扒拉开。本来我想用刀割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怂了，我怕我万一惹怒了这位祖宗，它再放个大招出来，那我可招架不住。

汪丛吴邪，你们理一理我好不好？

汪丛这儿还跟着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