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有快乐与伤害的童年

时间过的很快，我也很快长大了，八周岁时，大人们开始讨论上学的事情。我在旁边听着，感觉胸口一阵起伏，我要上学了。可以像姐姐一样早早起床去学校。可以带红领巾，可以有同学。难以名状的使命感充满心间。

到报名的那一天，我异常激动，早早的起床收拾妥当，就去找娥娥了，我们的书包都是姐姐替下来的绿色帆布旧书包，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喜欢。跟在大人后面一蹦一跳的来到学校。学校的正中用红色的油漆写着“繁峙营小学”，很是亮眼。学校是一排平房，一共六间教室，都是红色的砖契成的，水泥作的讲台，还有绿色的黑板。课桌是三个人一起坐的长课桌。上面刻着很多数字和人名，一年级挨着二年级，然后是老师办公室。依次为三年级到五年级。二年级的门口有棵粗大的杨树，很有年龄了。大树杈上挂着大铁块，用铁锤子敲得时候会发出清脆震耳的铃声。这当然是放学上学的标志了。小学的操场特别大，完全可以满足小朋友们课外的任何体育活动。

这么激动的时刻，我却被老师通知，我的年龄不够，得明年上。天呐，这可怎么了得，我不干！平时很听话的我这次倔强了。哭的痛彻心扉，蛮不讲理，没办法，母亲让父亲想办法看能否今年上。我记得那个夜晚异常漫长，父亲不知道去哪里了？找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是不是真的可以正常上学……很多疑问，我想起娥娥高兴的笑容，心里就不是滋味。母亲一再问我，是不是真的很想上学，我一次次坚定的说“我要上学”。幸好！父亲很晚了才回来，他说，明天我可以去上学！他和校长说好了，改了改年龄。明明是夜晚，我却看到了熠熠生辉的太阳光！

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才会显得异常珍贵！这次小小的波折让我很是珍惜上学的日子。

上学的第一天，天气微凉，早上母亲给我们烙了一个白皮饼，吃完了，就和姐姐一起上学去了。老师跟我们安排座位，三个人一座，我的第一组同座产生了，他们是张福利和王志强，都是男生。我们三个人同时起步学习，但是前程大不一样。当然了，这个不止是每个人勤奋的程度的不同，也有家庭背景和人生观念的不同造成的。我的启蒙老师是翟三娃。他的学问不是很高，但是在我们那个小村庄里，算是最好的一个了，他很精干，严厉。当老师还是很合适的。而且我觉得我的文字基础打的很好。跟他的教学有很大关系。

1992年9月1日，是我读书开始的日子。没有上过幼儿园和学前班的我第一次接触课本，知识。就是第一节课学的a，o，e，并且工整的写到作业本上。第一天上学也并不全是美好的记忆，我的第三节课开始我肚子饿的不行了。咕咕直叫，都没有力气了。

小学一年级，我紧跟老师的步伐，没有过迟到，早退，作业每天都认真完成，期末考试的时候考的还很好。具体多少分我不记得，但是我记得老师选三好学生的情景。数学老师是秦福亮，他说让我们举手选一下你心中的三好学生，我们一个个几乎都说了，但是说的都是平时个自己要好的同学。根本不知道三好学生是什么。秦老师说我选五个，竟然也有我，然后他把五个同学的名字写到黑板上，把考试分数写到下面，让我们对比，哪个分数高，当时感觉特别懵，就跟着老师的节奏说出哪个数字大。后来秦老师说“你们看，还是范琳琳的成绩最多，是不是？”“是——”大家异口同声拉长音调说。然后，一年级就这样带写三好学生的小胸章结束了。

一年级放暑假的那一年，我平生第一次目睹了一场杀戮。让我至今想起来都不寒而栗！不好好管理熊孩子，真是会闯出大祸来。那年夏天特别热，蚊子也特别多。小麦成熟了，锋芒不再顺滑，而是四面八方的炸起来。麦粒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落下来。夏季的雨都是说来就来，如果真遇上暴雨或是冰雹，那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村子里的大人们害怕暴雨来临，都头顶毛巾，牵着牛，盯着烈日忙着去割小麦去了。我们一群小孩儿也帮不上忙，就在家里玩。我叫上艳艳，小美，娥娥，春香，二岁在我们家玩，具体玩什么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当时很快乐，笑成一团，这时候巧莲来了，她正走进我家院子。巧莲是我们几个孩子中最可怜的一个，她和我一般大，长得很清秀，嘴唇很薄，声音很脆。她是我二爷爷家的第四个姑娘，因为想要儿子，就把她送给别人了。领养她的是一个光棍汉。早年间媳妇得了精神病跑了，他就独自带着她生活。以前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爸爸总是领她东奔西走，不常在家，我们和她也不是特别好，但是她肯定是很渴望交朋友的。所以一回来，就会千万百计的找我们玩。今天她又来了。我们都不愿意和她交往过密，艳艳说“她来了，咱们躲起来，让她以为咱们不在”，于是，我们蹲在地上。猫着腰，不出声。等她自己离开。

她大概也有疑惑，到底家里有没有人呢？于是边走边东张西望起来，我们家的大黑狗！如果你正正经经走路，它是不带理人的，否则，它一定会发疯一样咬你，她这样，狗肯定是觉得家里进贼了，一个跃起，汪汪汪狂吠起来，向她扑去。我们一听，不好，就赶快跑出去制止，可是来不及了，狗已经死死的咬住她的腿，并来回摆头，还发出呜呜的声音，我们害怕极了。就打狗，让它松口，院子里哭声，喊声一大片，大概几分钟后。狗才松口跑掉。巧莲的腿直冒鲜血，她哭的都抖起来了。只好有大人路过我家，看到这情形，赶快通知我父母和她爸爸。

父亲很生气，问我们事情来龙去脉，我们七嘴八舌的也说不清楚。巧莲被她爸爸抱回家，清洗了伤口，就带着他们本家弟兄气势汹汹的来我家兴师问罪了，问怎么处理。我母亲说好话，他们不接受，那也不能打我们啊。他们争论了好久，最后解决方案是把狗弄死！我和弟弟就哭，还不敢大声哭，在农村，狗是最值得人们珍惜的好朋友，它不仅能看家护院，还是我们孩子的玩伴，它从来不嫌弃家穷，一辈子忠心耿耿……为什么要弄死它？

那个傍晚天下起了蒙蒙小雨，他们找来了绳子，前面挽了个结，就假意给狗弄着吃的，正当它吃食的时候一下子套进它的脖子，狗害怕极了，它发出尖锐的，凄惨的叫声。努力挣脱。但是无济于事。然后他们把他吊在家门口的大树上，一点点上升。狗开始还在叫，在挣扎，声音却越来越弱。直到完全不动。巧莲家的人看到这儿也就逐渐走了。我赶紧跑回家，蹲在炕角。没有声音。没有眼泪，没有动作，呆呆的一个人坐着。明明是夏天，却冷的不行。尤其是头。好冷好冷，并且看到了一片白色！我想着，如果我出去把巧莲领进来，或是我们不在家玩，去外面玩，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孩子就是孩子。任何高兴的或是悲伤的事情，即使当时难以释怀，但总会过去。这些事情会在记忆深处留下一些印记，当发生类似的事情时，会突然想起。

一个美好的童年会治愈一生，而一个糟糕的童年会用一生来治愈。

上二年级，三年级的时候，我学习基本第一，用基本这个词是因为有一个男生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超越我一下，他叫耿跃峰，是个男生。那几年，城市化进程特别迅速。改革开放刚实行了几年，好多有一点远见的农民，开始进城。所以那个时候进城的打工者、经商者，不绝少数。他的爸爸和他的几个兄弟就进城买卖钢材。因为城市化建设的需要，进城人员的激增，住宅楼房的需求量增大，钢材也就水涨船高，价格也在逐步攀升。作钢材生意成了赚钱的好项目。他们家一下子成了全村的首富。在我们还在穿补丁衣服的时候，他就在穿量身定作的小西服了。个子不高，却十分自信，经常挂着痞痞的笑。也许和他爸爸在外面作生意有关，耳濡目染，他的情商很高，很会和老师沟通、开玩笑、问问题。所以至少翟老师很喜欢他。我有点失落，我实在不会像他那样左右逢源，我太内向了。如果不是别人主动和我说话，我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甚至有不懂的问题，都不敢主动问老师，都是同桌帮我，说老师，范琳琳有问题要问你。老师就笑着走过来说，你为什么不自己问呢？

还好，大部分时候考试都是我第一，他第二。

那时候学校很少有乱收费的现象，除了报名费，几乎也不怎么花钱了。但是学校需要经费，用作平时和教学有关的项目，比如奖励学生奖品，开运动会各项支出，帮学生参加各种比赛等等，用钱的地方有很多。因此聪明的老师们想出一个好办法，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让我们自力更生，捡瓜子。农民们收秋完成后，虽然已经很仔细，但是难免会漏掉一些没有注意到的葵花籽，老师把任务派给我们。一年级捡两斤，二年级五斤，三年级七斤，四年级九斤，五年级十斤。把孩子们捡来的葵花籽卖掉，作为活动经费。

本来打算周六集体去庄稼地里捡漏，偏偏在周四的时候我的胳膊脱臼了。提起脱臼，又有话要说了。

我三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十岁的时候。我开始学习骑自行车，是那种二八式的。自行车相对于十岁的小孩儿还是显然有点儿太大。一开始我就学着从里面掏着骑。经过几天的练习，学会了，信心大增。以后就进一步，学大梁骑。先用脚助推。当速度已经可以达到完全上车的程度时，后腿一个后跨，就骑上去了。然后双手紧握车把。脚使劲蹬车。当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学。只懂得如何上车，却不知道如何下车。那天我骑上车子以后，蹬的飞快，自己感觉就像飞起来了一样，任何土堆，坑洼都不在话下。超级爽！不知不觉已经骑了很远很远。因为速度太快，又不会如何刹轧。不知道该如何下车了。准备往下跳，又不敢跳。想停车可又停不下来。于是在慌乱中，別到了腿，就摔倒了。我记得我骑自行车的时候在我后面，离我很远得地方有一架牛车。可是当我醒来以后，我发现那家牛车已经远远的走在了我的前面。于是我推断，我刚才晕倒了。站起来准备把自行车推回家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胳膊歪了。咦？这是怎么回事呢？用手自己掰了掰，掰不正，而且还更加疼了。心里有点儿害怕，于是就赶紧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看见姐姐正在那里剥玉米皮。于是我把自行车停好，着急的过去问姐姐，姐姐看了看，也很紧张的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说咱们去问问奶奶吧。奶奶看了以后说。错骨缝了。村子南边有个老婆婆，她会接骨。然后就把我们领去了。

那个老婆婆是个圆盘脸，个子不高，也是小脚，脸上的皱纹都是按照笑纹留下的，牙齿还没掉，齐齐的，一看就是的慈眉善目的好老人。身上学着黑色的的确良褂子，也很干净。她看了看我的胳膊说揉三天，然后接上就行了。以后的每天傍晚，我都会去他们家，她先喝口酒，然后喷到胳膊上，就开始上下揉搓，大概半个小时。就好了。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她说该接骨了。让我咬了块毛巾，如果疼就哭出来，喊出来，都不要紧。我感觉我的末日快来了，但是我依旧假装很坚强。老婆婆拿着我的胳膊，开始还很平和。一下子突然使劲，只听嘣一声，话说上去了。这也没怎么疼啊。休息了一下我就回家了。但是以后得带和小木板恢复几天。

话题扯远了，再回来。在我带小木板的时候，班级同学要去户外捡瓜子，我也很想去，但我担心老师会嫌弃我行动慢，不高兴。我让妈妈帮我问下，可不可以参加，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提着袋子去学校了。我的性格从那时候就基本定下来了吧：只会考虑别人的难处，永远把自己放到最后。捡瓜子的过程很愉快。我的胳膊是行动不便，但是我可以找啊，找到了让别的同学揉下来呀。到傍晚时分，我竟然捡了有三斤呢。当然了，同学都在七斤以上。那我也知足了，我尽力了。第二天学校要开表彰大会，表彰捡到最多瓜子的同学。奖品有写字本还有笔。我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接受表扬的人竟然是我，我以为我听错了，没敢上台，是同学们不停的催促，我才知道是我。老师说，我的精神可嘉！是同学们的榜样！顿时，内心升起了自豪感，原来，这样也可以得到表扬啊。路遥先生在平凡的世界里说过，劳动让人可以得到尊重！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