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听课

试听课人来的人很多，朱朝阳到的时候，座位已经快被占满了。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思考着该怎么将警告信偷偷交到那个人手上。

很快，上课铃拉响，张东升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朱朝阳不知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想到手里的警告信，心里一阵发虚。

“大家好，我是暑期奥数班的临时代课老师，我叫张东升。”

熟悉的声音从讲台的方向传来。朱朝阳悄悄抬眼往上看，却正好撞上张东升的视线，慌忙低下头去，手心微微发汗。

“首先欢迎各位来参加这次的试听课。能够有更多的人喜欢上数学，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张东升的声音低沉又柔和，说话的节奏不急不缓，叫人听了很舒服。他讲课的水平确实很高，即便是数学这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很枯燥的学科，也能被他讲得生动有趣。朱朝阳就这么慢慢被他带动了思路，沉浸在了课堂之中。

直到张东升发下摸底测试的试卷，朱朝阳才像是刚睡醒一般，想起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在这短短的半节课里，他对张东升的好印象已经直线上升，手里的警告信便愈发显得烫手。他把信压在试卷下，心不在焉地答着题，又一次考虑起了该不该把它送出去的问题。

如果不送，严良和普普那边该怎么解释呢？

一直考虑到试卷被填满，朱朝阳也没能做出决定，眼看距离下课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心里也越发焦虑起来。忽然，他无意中看到普普和朱晶晶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通向五楼的拐角处，不由得心生疑惑。

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恰在此时，张东升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一堂试听课，如果对数学实在不感兴趣，可以报名退课。”

朱朝阳低着头瞟了一眼其他同学，发现有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交卷离开。此时正是交卷的高峰时期，张东升也在转身擦黑板，如果不趁现在送出警告信，就没有机会了！

朱朝阳惦记着普普，也没有时间再考虑要不要送，干脆一咬牙，按照他们计划好的那样，借着交卷，偷偷把警告信夹在了这一摞试卷中间。转身离开教室的那一刻，朱朝阳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很快又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他追到五楼的楼梯，正听见朱晶晶扯着嗓子哭喊，还以为她们在上面遇到了什么危险，赶紧大跨步向上跑去。还没赶到五楼，他便看见普普惊慌地迎面跑下来，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普普？”

“我……”见来的是朱朝阳，普普才稍稍放下了心。她没想到朱晶晶这么不讲道理，此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朱朝阳，又愧疚又委屈地道：“对不起朝阳哥，我就是想警告她，让她以后不要再欺负你了……”

“好啊朱朝阳，原来你们两个是一伙的，是你叫她来欺负我！”

朱晶晶看见朱朝阳，就认定是他找来的普普。她在家用惯了胡搅蛮缠那一套，此时脾气上来，也不管是什么场合：“你们俩等着吧，我去找我爸，让他打死你！”

“那也是他爸爸！”普普听了这话非常生气，上前一步要和她理论，却被朱朝阳拦住，“算了吧，普普。”

他不想再与这个被宠坏了的妹妹纠缠，干脆眼不见为净。谁知朱晶晶还不依不饶地在他背后大喊：“刚欺负完我就想走，我要喊老师抓住你们！”

她说着就往楼下跑，嘴里大喊着“老师救命”。普普死死抓住她的衣服，把她又推了回去，“谁欺负你了！”

朱晶晶拼了命地踢打普普，朱朝阳见状立刻上前，借着自己胳膊长的优势将她推开，把普普护在身后，“朱晶晶你放开她！”

“明明是你们两个商量好了欺负我！”朱晶晶哭着，转身就往窗边的桌子上爬，“你们以为在这就没人看得见吗？”

“哎……你别闹，你先下来！”朱朝阳见了她这危险的举动，急忙出声阻止。朱晶晶哪里肯听他的话，吵嚷道：“我就不，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们欺负我！”

“我们也没怎么样啊！”

“你不是先跟我抢爸爸吗，你做梦！他都跟我说了，他只喜欢我，根本不喜欢你！”

这句话刺激得朱朝阳头脑发昏，他上前一步，怒道：“你再说一次？”

普普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可心里也是一片混乱——以前她父母还在的时候，也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你叫普普，那你弟弟呢？”

“我弟弟叫欣欣。”

“欣欣……哈哈，那看来你爸爸妈妈还是更喜欢你弟弟一点啊。”

“不是，不是！他们喜欢弟弟和喜欢我是一样的！”

“你跟孩子胡说什么呢。”

“哎呦，你看你还急了，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吗。再说了，起名起得这么明显，那孩子早晚都得发现……”

普普只觉得胸口发闷，明明哮喘没有发作，却还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抬头看着继续往窗口爬的朱晶晶，想要把她推下去的念头瞬间在头脑中炸开——但她又清楚地知道，无论自己对朱晶晶做什么，都一定会牵连到朱朝阳，于是她只能更加用力地抓住朱朝阳的手臂，强压下心头的苦涩。

朱朝阳不知道普普在想什么，只以为她在提醒自己不要犯傻，便深吸了一口气，对朱晶晶道：“……你先下来。”

“我就不，要你管！”朱晶晶偏要和他对着干，本已经站在边缘的脚又往外挪了挪。突然，年久失修的桌角“咔擦”一声断裂开来，她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尖叫一声摔出了窗外。

朱朝阳脸色骤然一变，大跨步跑到窗前，扒住窗沿向下看。普普也跟了过来，焦急地叫道：“朝阳哥，朝阳哥！”

一阵惊恐的啜泣声传入了普普的耳中，普普一愣，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看了看朱朝阳的面色：“……她要摔下去了。”

朱朝阳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全部被冻结，耳畔嗡鸣、手脚冰凉，仿佛灵魂已然出窍一般，飘飘忽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猛然将他砸醒，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这才听清普普的声音：“朝阳哥，冷静一点……我们先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