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制药

      张东升在原处稍坐片刻，感觉着身体状况慢慢稳定下来，这才起身去寻岳父母。三人再次向山顶出发，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事，但尴尬的气氛又一次蔓延开来。

      此时的阳光越发毒辣，晒得人皮肤生疼。张东升走在最后，见岳母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却还要逞强往上爬，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扬声喊岳父：“爸，这会儿天太热了，咱们歇歇？”

      已经甩开他们一段距离的岳父头也不回，“怎么，你累了？”

      张东升笑道：“是有点。爸，您平时血压高，也别再往上爬了，要不咱下去吧。”

      “都到这儿了，还是再往上走走吧。”岳母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山顶，“没有多远了。”

      “好，那就往上走走。”张东升点头，却又听见岳父在前面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年轻人啊，还是得加强锻炼，体力不行，干什么都不行。”

      张东升被这话刺得有些难受，却仍然逆来顺受地笑着：“是，爸说得对。”

      岳母听着丈夫对女婿说话的语气，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叹了口气，道：“东升，拿张纸巾给我，我擦擦汗。”

      纸巾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张东升的背包里。他应了一声，反手去摸放在后侧的纸巾，可当他的胳膊碰到侧面的口袋时，却发觉那里瘪瘪的，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臂顿时一僵，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药瓶不在？自己刚才服过药后明明将它仔细收在了里面，怎么会不在？

      他回头看向口袋，却发现上面的绳结不知什么时候松了，口袋就这么敞着，任何一个弯腰的动作都可能会让里面的东西掉出来。这短效药由于副作用更大，早已经被勒令召回，并被划分成违禁药品，现在自己手上的药还是半年前徐静托人弄到的。它若只是丢了倒还好，万一被人拣去交给警方，自己只怕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虽说买药这事儿并不犯法，但警方一定会对他做详细的调查，到时弄得人尽皆知，自己恐怕更要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思及此处，张东升咬咬牙，强按下心事，摸出纸巾，向前赶了几步交到岳母手中，又扬起一个温顺的笑容，“妈，我突然想起来，刚才我洗脸的时候把东西忘在那边了。您和爸先上去，我回去取一下。”

      “忘的什么呀？”岳母皱眉，“都已经走出这么远了，如果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不要了吧。”

      “是个护身符，开过光的。”张东升赔笑，“就这么丢了也不太好，我还是先找找，万一还在呢。”

      “他要找，就让他找去吧。”岳父站在上面的一处平台，手扶着旁边的石头，冲妻子喊道：“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唉，那好吧。”岳母摇摇头，“快去快回。”

      “哎，知道了。”张东升连连欠身，又向岳父大声道：“爸，您离那边的石头远点，那儿看着不安全。”

      岳父没有接他这话，摆了摆手，又转身向上面的台阶走去。张东升对岳母笑了笑，这才大步赶向刚刚休息过的地方。

      六峰山修建的上山路和下山路并不在同一处，此时的游客又比刚刚多了许多，这让张东升逆着人群走得艰难无比。好不容易回到凉亭，他急忙去找药瓶可能掉到的地方，却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怎么会找不到？

      张东升急得鼻尖不断冒出汗珠。他仔细找过凉亭和周边的每个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也许药瓶不是掉在这里，而是掉在了上山的路上？

      正在他决定原路上山，在途中找一找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些游客沿着上山的台阶返回，更有几名带着孩子的游客拉着孩子急匆匆地往下走。张东升愣了愣，上前拦住一个人，道：“不好意思，请问前面这是怎么了？”

      那人挺自来熟，大着嗓门道：“有对儿老两口不小心踩空摔下去了，上面工作人员正处理呢。”

      “老人？”张东升心里涌出一丝不妙的预感，“那人现在怎么样？”

      “这我可没看到。但我估计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人肯定是好不了咯。”

      张东升勉强笑着向对方道了谢，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想给给岳父母打电话确认情况。然而电话拨过去，岳父的号码提示对方已关机，岳母的号码也一直无人接听。

      该不会是……

      想到最坏的那种情况，张东升也再顾不上找什么药瓶，迈开长腿拼命向上跑去。到了能隐约看到山顶的地方，他迎面碰上一位拿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便冲上去拦下对方，急切地问道：“你好，请问刚刚是有两位老人出事了吗？”

      那工作人员见他这副模样，便猜到他是来确认身份的家属，点头道：“对。我带你过去吧，上面留下了一些东西，你去认认看。”

      “谢谢，对，不好意思……”张东升心乱如麻，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的这段路。他只记得，在看到岳父的相机的那一刻，冰冷的绝望感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岳父母死了。

      直到坐在警局里，张东升也没能缓过神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地讲述着今天的经历，灵魂却好像飘在半空中一样，恍恍惚惚的。

      “我爱人今天有事儿，所以就我一个人带他们来的……我中途忘了东西，就回去找，然后就听人说，有一对老人掉下去了……”

      “你爱人已经来了，我们先跟她核实一下情况。你在笔录上签个字，一会儿需要你跟我们去一趟现场。”

      负责笔录的警察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张东升攥紧了手中的纸巾，不知道自己还能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徐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