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酒

      摆满月酒的饭店里吵吵嚷嚷，烟酒气息伴着劣质香水味混杂在一起，这让张东升感觉不太舒服。但他面上分毫不显，大步走向自己的位置，见到岳父母后习惯性地露出略带讨好的笑容：“爸，妈。”

      岳父本来正和人兴高采烈地聊着什么，此时见他到来，神情一下子冷淡了下去。他移开目光，没有理会张东升，将不喜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点事儿，我跟徐静说了。”张东升陪着笑向岳母解释，正要坐下，却被岳母出言拦住：“叫人呢。”

      张东升赶忙起身，弯腰喊人：“姑父姑母好。”

      徐静的这位姑父是个落魄Alpha，年轻的时候混得风生水起，只是性格太强势，又没有相应的突出能力，开罪了不少领导，如今只能得份清闲工作混日子，等着再过几年退休。但他自恃Alpha身份，优越感不小，尤其喜欢给天生不如自己的普通Beta讲自己过去的辉煌成就，最后以“世道不公”的感叹收束。

      此时，张东升的恭敬态度显然取悦了他。他抬手示意，一副大领导指点江山的样子，“坐吧。”

      一旁的徐静自顾自地低头玩着手机，好像身边的人如何与她毫不相干。张东升低头坐下，本打算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再和别人搭话，却听见岳父的声音从姑父身边传来：“你来晚了，自罚三杯吧。”

      他愣了愣，意识到这又是一番人前的刁难——他平时很少喝酒，这三杯下肚，也不知会多难受。可他无法回绝这个要求，只能逆来顺受地再次起身，端起酒杯，爽快道：“行，爸发话了。”

      辛辣的酒液入喉，张东升只觉得胸口一阵难受，上挑的眼尾被刺激得染上了一抹薄红。见他这副模样，岳母还是有些心软，抬手虚拦了一下，“行了，别喝了。”

      张东升笑着摇头，继续给自己倒上第三杯，客气道：“没事儿。”

      岳父在一旁斜眼看着，神情是满满的的不屑：“能喝，让他喝吧。”

      这一桌都是平时关系最近的亲戚，早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这个“Beta”女婿，尤其是最近，正想着法儿地逼两个人离婚，因此虽然都看出了张东升的尴尬处境，却谁也没出言劝阻。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做老丈人的，甚至连张东升的真实性别都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

      他可能早就看出来了，这段婚姻不会长久。

      张东升勉强咽下三杯，只觉得酒劲上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还没来得及放下杯子，他便被一个浑身酒气的人从身后拍了一下，“东升，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这一下拍得挺重，张东升腿一软，险些没能站稳。他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正是徐静的表姐夫——今天满月酒的主人，一个年轻的Alpha。

      张东升由于要隐瞒自己的真实性别，向来不敢和Alpha有太近的接触。他控制着脸上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肌肉，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口中道喜：“姐夫，恭喜恭喜啊。”

      姐夫热情道：“有段时间没见了啊，这一杯你跑不了。”说着，他伸手招呼自己的妻子，“来来，给我满上。”

      徐静表姐起身倒酒，“少喝点，他已经喝三杯了。”

      “好久没见了嘛。”姐夫满不在乎，忽然，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张东升，有些疑惑地凑到他面前，又靠近他的颈侧轻轻嗅了嗅，“咦，奇怪了。东升，我怎么感觉你……”

      张东升一听这话，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难道是信息素被察觉到了？不应该啊，自己今天还特意吃过药，现在应该是药效发挥到最大的时候……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一时转不动，他下意识地喊出了妻子的名字，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徐静……”

      徐静抬眼，冷冷淡淡地看着他，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张东升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头脑却因此变得清明起来。他端起杯，故作从容地转移话题：“徐静，我们一起吧，恭喜一下。”

      徐静似乎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有趣，起身和表姐碰了一下杯，却连道喜的话里都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只是张东升此时已无暇顾及她的反应，而是全身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刚才的话题。

      好在姐夫着实喝得有点多，转头就忘了那回事。见他转身离开，张东升这才放松下来，醉意再次上涌，让他感觉疲惫不堪。没想到，姑父还是没打算放过他，扬声问道：“东升啊，来宁州几年了？”

      张东升只得再次堆起笑：“八年了。”

      “哎呦，那么久了啊。”姑父故作感叹：“为了静静，背井离乡的，真不容易啊。”

       徐静突然被提到名字，一脸茫然地抬头，不知道刚刚在讲什么。她看向张东升，对方回了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工作怎么样？”

      “啊，我在少年宫……”

      “还当老师呢？”

      “也不算是正式的老师，就是校工，偶尔也代代课。”

      “哦，那少年宫不算事业编制吧？”

      张东升几乎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嗯，不算。”

      “东升，姑父告诉你，事业对男人很重要啊！”姑父放下筷子，似乎打算高谈阔论一番：“男人没有野心，就不算男人！”

      这番话若是再不拦着些，只怕会越来越过分。他身旁的亲戚连忙道：“今天咱们不谈工作。”

      其他人也附和着打圆场，成功转移了话题，尴尬的气氛慢慢褪去。张东升忙了一整天，又空腹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可徐静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只对他说了一句：“吃点菜吧。”

      张东升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酒席上的气氛一直都很热烈。张东升只觉得头脑越发昏沉，便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用凉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还没擦完，他便从镜子里看到有人向自己走来，他赶忙又胡乱擦了两下，戴上眼镜，这才看清来的是徐静的姐夫。

      “东升啊，老人家喝多了一点酒就喜欢多说话，你不要太在意啊。”

      “理解理解，高兴嘛。”张东升的那根弦又立刻绷得紧紧的，不动声色地与对方拉开一点距离。对方喝了酒，此时也控制不住信息素，若是受到酒精和Alpha的双重影响，他很难保证自己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