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尼姑伸手给小女孩梳头,说道:“长得一头好头发,却不知梳理!你这孩子,这般大了,还让我操心。
全不似你那死去的母亲!十二岁时,她已十分懂事了。若我死后,你该如何是好?”说罢,叹息不已。
身旁的源氏公子看这光景,亦觉不忍。
这女孩似有所知,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尼姑。
又驯服地垂下眼睛,埋头默坐。额上贴着几缕头发,柔滑可爱。
尼姑吟诗道:“悲怜细草生难保,绿霞将尽未忍消。”
旁边的一个待女忍不住掩泪答道:“嫩草青青犹未长,珍珠毅露岂能消?”
正巧此时增都走了进来,对那女人说:“你在这儿,外边都瞧得见。为何不放下帘子来呢?
我才听得,山上老和尚那里,源氏中将祈病来了,而且此次贺茂小姐恰好也来祈福。
他此次微行,十分隐秘呢。我居于此处,该去向他请安的。”
尼姑说道:“这如何是好?这般模样,怕已被他们瞧见了!”便赶忙将帘子放下。
只听得僧都说道:“光源氏公子,风采照人,天下闻名。你可愿拜见一番?似我这般和尚,虽已看破红尘,但遇见此人,也觉神志清爽,去病延年。我与他送个信去。”
源氏公子怕被他撞见,向我道了个歉,赶忙返回。
第二日辰时,我带着杏姫返京,拒绝了山寺中人的陪同。
进了贺茂府的大门,我敲了敲贺茂保宪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一头白如雪的长发配着一双深海般的蓝色眼睛,甚是好看。
“你是谁?”他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贺茂保宪,他在里面吗?”
“你到底是谁?”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如此说道。
面前的这位白发少年的脸,莫名的,竟与梦中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那位白发绝色女子的逐渐重合。
我仿佛被人死死捏住了喉咙似的,闷堵得令我窒息。
脑海的深处,骤然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好似有无数人的声音在开口说话。
这些声音真是嘈杂而惹人生厌。
恍惚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响于耳畔:“白狐葛叶…之子…安倍晴明。”
“喂,醒醒!…快醒醒!师兄……”
安倍晴明接下来的话,我再也听不清楚了。
我在一阵无法承受的剧痛之中,在安倍晴明的怀里彻底昏死过去。
在这一次的昏睡过去的梦中,我再一次梦见了那个拥有着白发的绝色女子。
她的笑容,好似琉璃般璀璨绚烂。
这一回,我终于记起她的名字来了。
葛叶,白狐仙子葛叶!
隔着这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无边岁月中,硬生生撕裂了我千年的轮回之梦。
我凝望着微笑着的她,还有不远处笑得毫无惆怅的父母双亲,好似透过一幅斑驳黑暗的静默的虚影幻像,凝望着另一个遥不可及的幻灭仙境。
无限遥远。
无限美丽。
我愕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喉间一哽,回神之时,早已泪流满面。
突然间,父母双亲的身影,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渐行渐远,逐渐消失。无论我如何追赶,都无法再次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