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她素来不喜欢同龄人与更加幼小的孩童，所以在那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时，独属于少女的敏锐气息便极快的感知到了无形之中的似曾相识。那种长久沉浸在腐败与落魄之中的恐惧感，颈部后方隐隐约约闪烁着冰冷的汗珠，双眼之中茫然与不知所措全然被一股逃避所裹挟。千代略微皱了皱眉头，并不是处于居处高位的优越感而产生的厌恶与蔑视——往往在愈发低劣的环境中挣扎，对生命的渴望所爆发的潜力往往越发惊人。

她自然而然的后退一步，除了自己愿意主动靠近的人，这种距离从来都是最礼貌与安全的，至少在她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期间为数不多的任务中，被暗算后的第一反应与异能的把控，在这个距离内的时间应用得依旧刚刚好，至少从未失手。

“今后要和芥川好好相处哦，有必要的话，小千代也可以稍微训练一下他呢。”

自此她便看出了，那个叫芥川龙之介的少年总是一副阴沉的脸色，可目光接触到太宰治时，那深邃的眼底便会迸发出一股强劲的光芒，立刻充斥了整个瞳仁。那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好像可以随时给芥川龙之介带来生命与强大到支配整个躯体的动力。纵使他又一次因为反应迟钝了一两秒而被千代允揪住衣领摔到身后，也可以默默强撑着爬起。

对于相较于自己而言的弱者，千代从来就不留情面的打败。虽然体术较弱一些，但凭着她机敏的反应能力和异能的利用，往往一接触到自己的敌对者便会被全身麻痹住，从对方抽搐的嘴唇和挣扎的表情就足以看到，对方的神经也像麻木的井绳一般被割裂成两半。

太宰治开小差溜出去闲逛的时间里，同样是芥川龙之介一次次被摔在地上挣扎的时间。在一如既往的训练中，他终于在尘土飞扬里瘫倒在地上，瘦弱的肩膀好像还在做最后一丝反抗，他却捂住嘴不受控制般的咳嗽起来，躯体也随之剧烈的颤抖起来。

千代透过不带感情如深夜般的黑色眼眸看向颤抖着的苍白脸色的少年，又认命一般的叹口气，俯下身去揽起芥川瘦弱的肩膀。

“不用…继续吧。”他挣扎着想要退却，却正好被千代像研出的墨一般乌黑的发丝扫过脸颊，对方正神情复杂的盯着他，眼神中有同情，也有嘲弄，像一股潮流裹挟着占据芥川的心灵最深之处。

你苦苦挣扎的理由是什么？

“在下…想变得更强大…想让太宰先生…”他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原本疲惫之中还存留着一丝挣扎的目光彻底转变为混杂着哀求的痛苦，这使得他眼眶周围的阴影显得愈发厉害的凹陷下去，惨白如薄纸片的面色痛苦的狰狞着。千代黑色的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但依旧没有松开几乎是已经在拧皱芥川的衣服而扯着他走了，就像费力拖着碍事的行李。

“你是傻瓜吗？你那太宰先生再蠢也不可能将人当作牲畜一样来训练，不管是你那所谓崇高又伟大的追求目标还是其他！”

女孩因为气愤而苍白的脸色，芥川在眼底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不平之中的惋惜，他垂着头任由力气并不大的千代连扯带拉的将他送去医务室，眼底那深邃又平静的黑色潭水被搅起一片波光粼粼，而自己却分明的感知到了无可避免的抗拒感，就像隔着一层浓厚的雾气，弥漫着且毫不退缩，他这才看出了对方其实并没有把自己当做同伴，相比较之下更像疏远并无法亲近的陌生人。

他暗自想了想太宰先生那日里站在光芒之下，从影子的缝隙里钻过的丝丝缕缕的光芒既真切又虚幻，可他没有从鸢尾色的眸子里看到任何如此时之人般绚烂如绽放的蔷薇般涌动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