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回到了这个人人以实力为尊的地方。
千涵卿敛去眼底异色,拾级而上。
因他身着内门弟子服,守门弟子远远施礼
千涵卿漠然走进山门,直至走远,那几名弟子才敢低语。
无他,对于大部分千家弟子而言,千涵卿这张脸都太陌生了,要知道,千家有弟子百余人而内门弟子一共只有十八个,而千涵卿长期在藏剑峰闭关,见过千涵卿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千涵卿远远听见那些弟子讨论他的身份,神色也未曾有过分毫波动,边往后山住处去,边给师兄回信。
他的住处——易水阁位于藏剑峰峰顶,因距离寒天瀑很近,萦绕在易水阁四周的千年不化的积雪。山脚下,才是千家外门弟子所居住的地方。
寒天瀑的千年寒水对修士裨益极大,但却不是人人都能碰的。
普通人沾上一点便会融肉蚀骨,低阶修士的体魄也承受不住千年寒水的威力。而穆子卿常年在瀑布下修炼。
自己一贯懒得御风,没想到前头迎面冲出来一个人,突然直直地摔在了脚边,千涵卿一顿,正捏着纸鹤给师兄回信的灵气也全散了。
千涵卿眉头一紧,有些不悦地望向地上的少年。
脸色苍白的少年一身白衫,发丝凌乱,袍角沾了零星血迹,他应当是受伤了,扶着胸口爬起来,抬眼便瞥见了一片雪白的衣摆。
少年眸光一亮,猛地抬头。
“师……”
在望见千涵卿那张秀致清俊的脸时,少年仿佛被掐住咽喉。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无人配白衣
千涵卿抬脚就要绕道,少年急急回神,扑上去抱住一角衣袍。
“师兄救命!”
这是内门弟子的服饰。
少年认得,而唯有内门弟子,衣袍上会绣着银色的忍冬。
千涵卿及时忍住将人踹开的冲动,冷冷垂眸望向给他带来困扰的少年。
苍白的脸色为他姣好的容貌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五官清秀俊美,柔而不弱。
“何事。”
少年心知自己无礼,但见这位师兄并未斥责,他心下大喜,望着千涵卿的眼神灼灼发亮,可面对着师兄如此清绝的容颜,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嗓音,眼底的焦虑也被压了下去。
“这位师兄,不知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千涵卿目光落到少年抓住自己衣摆的手上,“外门弟子?”
少年讪讪松手,“是。”
正在少年扭捏着该如何开口求助时,千涵卿已利落转身。
“不帮。”
少年愣在当场,满脸错愕。
千涵卿边走边重新掐诀给师兄回信,等完事了,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千涵卿回首望去。
少年局促站定在数步外,期间不时回头,眼巴巴地哀求道:“师兄,求你,我被人缠上了,不求您出手,我只跟着你,不会打扰你的!”
千涵卿顺着扫了一眼,发现有几人躲在暗处,修为不高。再看少年身上的血迹,只会是被欺负了。
千家向来以实力为尊,如果没有实力,这张脸恐怕会让许多人生出了龌龊心思。
千涵卿微微挑眉,径自走人。
少年犹豫须臾,红着脸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千涵卿权当看不见,类似这样的欺凌,千家其实常有。
走了没多久,一道剑光划过天际,越过二人直直远去,飞出一段距离后忽地折返回来,落在前方。
“我就猜到你会在这!”
剑主厉声斥喝,惊得少年整个人紧绷起来,脸色煞白。
千涵卿眸中却染上笑意。
还未完全收敛的剑意随着一身月白的风流少年的身影靠近。
“千涵卿,你偷偷跑去了何处,为何不先跟我们说一声!”
“随意走走。”千涵卿镇定自若,一点没受凶巴巴的少年影响。
待少年近前,千涵卿欣然示礼:“三师兄。”
这正是不久前给他传音的师兄,千涵卿方才给他回了信,告知他自己回山了,不想他紧接着就来了。
“回来就好,你都不知……”千墨白压根不信千涵卿的说法,“我们……有多担心你!”
“噗嗤。”
千涵卿很少笑,他笑起来极好看,如雪后初霁,绚烂日光打在厚厚的冰层之上折射出的一抹潋滟光影。
千墨白看得一愣,捏捏发烫的耳尖,转向不远的苍白少年。
“这还有个人啊。”
“不认识。”千涵卿看也不看少年一眼。
而少年见二人相处便知这位生得极为漂亮的师兄与来人关系不错,也认出了来人是内门的三师兄。
见其看来,他越发不好意思,正好远远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而一路追着他的那些人也不在了,想必是不敢在三师兄眼皮下作恶。
少年心头一定,向二人躬身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是吗。”
千墨白一头雾水,没再追究那个离去的少年,转头看向千涵卿,又是一脸惊艳,没忍住连声赞叹。
“才多久没见面,师弟这张脸就出落的更有祸水味了。”千墨白啧了一声,“难怪,大师兄这阵子成天念叨着你。”
提起大师兄,千涵卿眉头一皱,反问:“念叨我作甚?”
“太久没见,想你了呗。”
“……”
千墨白笑着摆手,拉起千涵卿往回走去。
“难得出来一趟,也别急着回易水阁,走,咱去看看热闹!”
他边走边跟千涵卿解释,“今日正好是内门考核的最后试炼,今年是大师兄主持考核,大伙儿都在前山呢。”
千涵卿道:“大师兄要收徒了?”
千墨白摇头,“不清楚,不过说起来,你的追踪玉佩呢?”他压低了声音说:“你这几日不见踪影,追踪玉佩也没了感应,二长老以为你不会再回来,还好这事让大师兄压了下去,不然几位长老都要闹翻天了。”
“没留意丢了。”千涵卿向来备受几位峰主关注,早已习惯,至于几位峰主张他随身携带的追踪玉佩,他早在寻找阴铁时就捏碎了。
看他态度敷衍,千墨白难免多两句叮嘱,“找大师兄再领一块就是了,以后别弄丢了……我们怕你会碰上危险。”
千涵卿皱眉,“知道了。”
他向来话不多,性情淡漠,这次千墨白明显看出他心情不好,没敢在这话题上多纠缠。
——忽然,一种危险至极的预感自天灵盖汇聚,笼罩千涵卿的全身。
他猛地抬头,那道咆哮着冲了过来的火光就映在了他漆黑的眼底,迸溅出猎猎星光。
陡然间,身体的反应要远快于任何思考速度。
特别是像千涵卿这种,已经将战斗本能刻入骨血灵魂的修士。
他下意识抬起右手,朝着刀气的方向遥遥一划。动作间袖袍翻飞,迅疾无比。
长长的白色袖袍顺着少年的修长手臂滑落。透过苍白的皮肤还能窥见内里流动着汨汨血液的青色血管。
火光在千涵卿苍白的脸庞染上一层惊心动魄的暖色。
一道玄而又玄的剑气忽然从白衣少年修长的指尖上爆发,极冷,极亮,有如乍破天光。
它并无寻常剑气常有的森寒,也并无杀意,委婉的说,也只能称得上一句平平无奇。
“剑气化形?”
这道剑气的出现,让外门弟子齐齐惊呼,满脸惊愕。
同方才的半成型刀气相比,这道剑气不仅完整,其上附加的威力甚至让一众大能都有些头皮发麻。
远在主峰上的千氏宗主忽然抬了抬眸,平日如同死水般清冷的眼眸微微波澜,如同池水般悠悠晃荡开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在剑气撞上刀光的一刻,白虹贯日般的光芒拔地而起,直接将火焰给熄灭,在空中荡出浩荡余威,围观弟子莫不被震得后退两步。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回味着方才的惊世一剑。
千家子弟们的内心此刻都不平静。
回头再看,那白衣少年长身玉立,墨发披散在身后,无风自动。眉眼沉静好看,带着苍白的脸色,反而更添三分颜色。
而在这时,演武台上,千灵擎终于将护住少年的结界撤掉了。
少年伤得不轻,无措后退时险些跌倒,很快有人扶住他。
想到少年是在自己眼皮下受的伤,千灵擎原本温和的面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正欲说些什么,忽然敏锐地自人声中听到了一声“四师弟”。
万人瞩目中的白衣修士忽然一滞,随后翩然飞身而下。
众人皆不明所以,直到见到千灵擎含笑走向千涵卿,忽地,人群静默下来,无不呆呆望着千涵卿。
就连千灵擎,一贯温柔的语调也难掩惊艳,“四师弟。”
千涵卿闻声抬头,便见到大师兄向他靠近。
“……”
千灵擎的走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留意到了千涵卿,当看清那张脸时,少年眼前一亮,“是他!”
扶住他的师兄回神,不再去看人群中极为秀美的白衣青年,脸色却微微泛红,“你认得?”
少年摇头,但神色雀跃。
“不久前见过一面。”
千涵卿也发觉了突然凝聚在他身上的许多注视,他视若不见,但千灵擎越靠近他,他心里就越难受。
大师兄的目光总是让他感到不适。
而当千灵擎站在他面前时,他只得忍下身上的不适,拱手向千灵擎行礼,“大师兄。”
身侧的千墨白紧跟着喊人。
千灵擎向千墨白点了点头,怀念的目光落在千涵卿的脸上。
“四师弟。”
千灵擎看着千涵卿,温声轻笑道:“师弟,欢迎回来。”
人群早在沈灵枢走来时就开始躁动了。
“啊,他就是那位常年闭关的四师兄。”
“四师兄当真是绝色呀!”
千涵卿:“……” 要马上离开这里。
千涵卿想都没想便说:“大师兄在忙,我便不打扰了。”
他扔下这话,当真走人。
千灵擎也是一怔,定定看着千涵卿的背影,无助地转向千墨白,仿佛在询问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千墨白总不能当众说自打四师弟看到你后就不太对劲了吧?他给了千灵擎一个放心的眼神,快步追上去,“我去看看!”
千灵擎站在原地目送二人,雪白衣袍尽显萧瑟。众人都以为他被落了面子会生气,却见他反而弯唇笑了一声,清隽眉眼透出无奈与宠溺。
这一笑却让周遭的弟子们更是震惊不已,千家没有人不知道千灵擎,都说大师兄端方如玉,千灵擎确实是个温柔的人,但这份温柔总透着几分疏冷,却从未见他这样笑过……
内门考核的意外很快处理完毕,千泽安排好重伤的少年,找过来时就见到千灵擎的温柔笑容。
千泽见怪不怪道:“那千梓铭的伤怎么算?”
千灵擎忆起少年那双净透的眼眸,眼底多了几分温和。
“那孩子资质不错,此番确实也受了委屈,该好生安抚。”
千泽点头,“明白了。”
千灵擎满意一笑,意味深长地望向藏剑峰山巅之上如雪的仙云。
“几月未见,四师弟变化倒是大。”
唯一不变的,是他仍旧那样冷淡清冷。
这让千灵擎又想到了方才那个和千涵卿一样有着惊人容貌的小弟子,似乎是叫千梓铭。
这时,千涵卿已回到后山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