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痴》

我走在烈日炎炎之下，心里却冷成一片。低头看了看手里刚从医院检查出来的单子。突然勾起嘴角，自嘲一笑。七年。爱了将近七年。在这个时间里，什么大事小事没经历过。吵架也吵，打架也打。但最后想想，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们两个是相爱的。我们是孤独的，又是不可分割的。也因为这些，这七年，我们分分合合，但最后还是依靠彼此，不曾远离。但今天这张单子，让我不想这么累的活下去了。不想坚持了。我今年上半年献过一次血，那时候还是好好的。而今天突然查出了艾滋。这突如其来的病让我不由得想起我的男朋友。一个经常出差，全世界到处跑的自由音乐爱好者。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惹一身骚回家。然后传给了我。反正现在的我只想赶紧回家，趁着他还在家，然后暴打他一顿。我知道打一顿不能解气。但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打开门的那一刻。我看见他围着围裙，拿着锅铲等我回家的样子，我猛然鼻尖一酸。委屈跑上前去抱紧他，在他安慰我的时候，一巴掌糊了过去。他震惊在原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夏阳你有毛病啊？我看着他苦笑一声：我是有毛病，还他妈不是你带来的！他愣了愣：什么……意思。我把检查单丢给他，在他颤抖着手拿单子的时候，我有些双腿发软，直接跪在地上。我有些崩溃。未来都规划的完完美美，结果一张单子改变了我的计划。我好像哭了，第一次哭的那么委屈。第一次哭的那么大声。还记得当初被父母赶出家门都没哭的那么厉害。在我浑身发抖哭泣的时候，我感觉背后一暖，他蹲下来抱住了我蜷缩的身体。我往旁边挪了挪，他也跟着挪了过来，抱着我的手更加紧了紧。我有些无力：你他妈别碰我。他埋在我的颈窝，很久都不说话。我也不想管了，事已至此，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推开他的身体，我慢慢爬了起来，背对着他的时候，我想起我们这七年的点点滴滴。多苦啊，多累啊。都熬过去了。为什么一张单子就改了我们的命运。可能是我心里脆弱，接受不了出轨。我说：咱们分手吧。刚才还没反应的他立马站了起来，一把抓着我不让我走。他咬着牙说：我不！死也不！我用尽了力气推开他，转身就朝着他脸打了下去。拳头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反抗，也不吭声。这誓死不屈的模样，搞得跟是我先犯的错一样。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下，开口都是断断续续的哭腔：哥，夏哥，我求你，别和我分开，咱去医院，多少钱我出，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治好。他说完就爬了起来，拽着我就要出门。我甩开他：晚了，我不想治了。他皱着眉看着我，牵起我的手有些委屈的说：哥，听我一回吧。我不想你离开，求你了。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唐德，七年了，咱们在一起七年，你累吗？他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多累我都愿意抗。我吸了口气：艾滋怎么回事。我不想吵了也不想闹了。更不想治了。那个完美的未来，也不想要了。我有些疲惫，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听着他给我讲的过往。上半年的唐德很忙。要跟很多个团队跑，虽然他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但他好像为了音乐，从来都不嫌累。为的只是那一点点的热爱。几乎暗淡的无光的热爱。虽然唐德没有好机会，但他有好天赋。唱歌写词作曲不在话下。这些更是让一些人嫉妒眼红。我们很穷。穷到最后，只能贩卖心中热爱才能解决温饱。要不然，根本不会有人看见我们，即使我们应该是颗宝石。但没人扒开石头，我们终究不会发光。而那些买家则是扒开石头的人。只不过他们拿走了我们一部分光芒后，又替我们盖上了那黝黑的石头。让我们始终无法见到光亮。而唐德，就是那被埋没的宝石。他写了什么曲子和歌词，一直想找机会唱出来。但是总没有机会。而某一次的聚会，让他有了一次机会。他捏了捏我的手指说：那个制作人说，这次聚会来的都是些大佬，让我们有点眼力见，没准一聊高兴，下一个火的就是我。他转眼看着我：但我没想到，他们是一群骗子，合起伙来骗我们新人。把我们未来说的多么的美好，然后趁我们高兴多灌几口酒，迷迷糊糊就签了合同。直到最后，辛辛苦苦写的几十首歌词和曲谱全没了。甚至还惹了一身病。

我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傻！人家喊你干嘛你就干嘛，人长那么大个脑子白长了是吧。他抓了抓鼻子：我哪知道一个个城府那么深，而且我不是赚钱心切嘛。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用啊，跟着我这么多年，没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我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傻逼。他喊了一嗓子，呼噜自己手的时候，又想起来说：艾滋…·我当时醉醺醺去上厕所的时候，听见他们在厕所讨论给我们弄点东西，让我们以后也翻不了身。我当时脑子糊涂，没听进去，而且我也没想到，是艾滋。我睁开眼睛，看着傻逼兮兮的唐德，简直想一锤子敲死他。指着他脑袋恨铁不成钢的时候又突然泄了气。我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他。我：咱们还是凑合过吧，你的智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他也搂了搂我：跟我的大作家一起过，我还要什么智商，当你的小白痴就行了。我拍了他一巴掌，笑了笑说：傻逼。他也嘿嘿的笑着。我：明天带你去医院。他转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瞬间没了气焰。后来我们去医院了。唐德也有艾滋。比我久。看来就是那次发生的事情。自从检查结果出来后，唐德总是爱和我道歉，因为他觉得，是他毁了我。但我觉得，是那些肮脏贪婪的人毁了我们。不是唐德。我们一直在吃阻断药。为的就是快点好起来。但这个病就像无底洞一样，再加上我们本来就没什么钱。这个病直接让我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我们热爱的事情根本来不及去热爱，只能放弃心之所向，去现实找温饱和金钱。每天白天去各个地方做兼职，晚上回家埋头码字。为的就是赶紧写出一本爆火的文，赚取稿费。而唐德，则白天待在家里做饭，时不时来灵感了，写写歌词作作曲。一到晚上，就背着吉他到处跑。广场卖唱，酒吧驻唱，需要音乐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唐德的身影。也正是这样两个热爱且一直发光的两个人。终于在某一天开始被人看见了。我的新书突然获得了很多人的共鸣，在签约的基础稿费上，我多了很多打赏和其他零零散散的资金。而我的编辑有个更好的消息告诉我。那就是，我的书可以出版了！在得到这一个好消息的时候，那边的唐德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的事情，他却是高高兴兴的说他被一个音乐制作人看中了，要给他出单曲。这次不再像上次那样被骗了，这次他已经打听好了这个人的来路，也确定这个人是个正经人之后，他才非常高兴的给我打电话。听着他兴奋的声音，我笑了笑：唐德。他：嗯。我：咱们会好起来的，我们要一直在。他：一直都在。这几个月无疑是最轻松高兴的时候。我们出了书，出了歌，逐渐开始有一点点名气。虽然不被大众所熟知，但我们最终还是被人看见了。我们也可以发光了。忙了一天，我们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闲聊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他看着我：谁啊。我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后接听了电话。刚一接通电话，那边尖锐刺耳的大骂传了过来。回头想想，我才知道。原来是我写的新书对小孩子传播不好，被某些家长举报。我…不就写了本同性题材的小说，这怎么就影响不好了？同性恋爱不是恋爱。挡你家路了？和你爸谈恋爱了？听着那边不休止的辱骂，我也跟着大骂：你自己小孩没管好来骂我?随便什么东西都会教坏你家小孩，那你家小孩也太脆弱了，还有，就你这样咄咄逼人满嘴脏话的大人也赶紧回炉重造算了。再说了，你是他妈我是他妈，有本事你让你小孩管我叫声爸，我立马把书撕了！我还没骂解气，那边的唐德抢过电话：你可别恶心我男朋友了，就你这样的女的我们男人还看不上呢，呸！

挂电话前还不咬一口。我看着唐德得意的小表情。没忍住敲了敲他额头：你傻不傻，你的声音辨识度高，到时候给你扒出来，第二天头条新闻就是你。他没在意，笑了两声自黑道：标题就是，某不知名歌手不分青红皂白辱骂中年妇女，到底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因为刚有一点粉丝就飘了。其实都不是……我转头看他。他笑着说：是为了保护他的爱人，夏阳。当时自黑有多好玩，之后几天一模一样的头条出来就有多崩溃。现在的网络惹不起。随随便便就被网络暴力。我们也只是为了维护我们自己的利益。到头来还是我们错了。我写同性题材的小说怎么了，这是文学自由。唐德喜欢唱歌作曲怎么了，这是音乐自由。我们身为同性也要在一起，那又怎么了。我们是自由的。没人可以管得住我们。没有人可以懂我们这七年是怎么度过的。但也只有我们知道这七年的不容易，所以才会更加珍惜。网暴铺天盖地。明明不足以掀起风浪的一件小事，硬生生被某些人给弄得全城皆知。躲在老旧的小区里。我看着唐德，自嘲一笑：我们，现在算是火了吗？唐德搂搂我的肩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哥，你怕吗？我：怕什么。他：怕······我知道他怕什么，怕家人知道，怕一直看好他的制作人失望，怕所有对我们指点的人，怕世界，怕我……离开。我：一起去旅行吗？他眼睛一亮：去哪?我想了想：不吃药了，你怕吗?他眦牙一笑：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我站起来看向窗外：行，那咱就一起去旅行，走哪算哪，直到我们走不动，直到我们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也站起来，牵着我的手：走。这一走，就不回头了。我们要的很简单。就是心之所向。以前可能是写作和音乐。但现在，只要对方。你在哪，我的心就在哪。你就是我的心之所向。很多年之后，来来往往的人只会觉得两个大男人靠着肩膀看夕阳会很奇怪。但只有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晚霞。是最温柔的时刻。两人彼此相依靠。我对他说：唐德，咱在一起十年了啊。他笑了笑：对啊，十年了，还是那么爱你。我：你羞不羞啊，多大年纪了还讲这些。他：还行，也才三十一，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永远是你的小白痴。我突然以前同样的话，不知怎的湿了眼眶：唐德，我有些累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累了就睡吧，我也有些累了。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唐德，咱累了一辈子，该好好休息了，我下辈子还来找你，你要记得我······他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痛，感觉手里突然松了一下，猛然一下，他哭了起来：哥，我难受，你哄哄我吧，我有点害怕，你别离开我。当然，夏阳听不见了。唐德紧紧的抱着夏阳，用脸颊蹭着夏阳逐渐发冷的身体。在看向夕阳落下的那一刻。唐德闭着眼睛笑了笑：哥，我来找你了。夕阳落下，被温柔的阳光包裹着的是两个相拥的人。看起来，他们像是睡着了。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去找他们自己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