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海之诺

慕容离不知自己这一睡又是过了多久，只是在醒来之时，看到的仍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满是憔悴，却又掩不住心中那份欣喜，但不消片刻，欣喜便淡了下去，渐换成了不忍和悔恨。

人醒之后，还是免不了医丞的一番针扎灸刺，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番针灸不过是在帮他吊一吊命罢了。

侍从又端来一碗温热汤药，医丞侍针，执明在侧，这回他怕是不能不喝了，待收了穴上银针，所有人也都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当今共主，和榻上半倚着的慕容公子。

“阿离，我来喂你喝药可好？”

执明端过药碗，玉勺舀起半匙浓黑的药汁，吹了两下，递到他的唇下。

他不言不语，也不犹豫，低头便喝了，良药苦口，却医不得他的病症。

见到他这般乖巧听话，执明又不禁想起当初慕容离替他喂药的时候，那时先是子煜替他喂药，他觉药苦不愿喝，但一换作此人，他便也乖乖的把药全喝了。

煮茶，喂药，过往历史光景，总是如此相似，不过是人心变了。

喝完了药，执明用手绢为他轻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渍。

“王上，你可见过海？”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执明微愣了一会儿，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海吗？他确实没见过，听说就在中垣土地的最东尽头，在那里便有海，波澜壮阔，水天一色，无边无际，而且时常有风，吹得海水群飞，浪花朵朵。

“我自幼在宫中长大，没见过海，阿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慕容离不作回答，他从半掩的窗扉望向窗外，从那里可以看到半角绿柳和青檐乌瓦，还有灰白落雨的天空。

他也没见过海，不过是偶然之间，他在一本云游四方志里看到有提，书中所记倒是引人入胜，让人心驰神往，那或许是他除了云蔚泽之外，第二个想去的地方了。

可是，看他如今的身子，怕是去不了了。

“王上，可否应允我一件事？”

“何事？只要我做得到，我定不会反悔。”

目光从窗外落回黑袍君王的身上，嘴角竟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是笑了，他只对他道：“我死后，不要葬入土里，将我的尸身火化了，把骨灰洒在风中，可好？”

执明不语，只怔怔的看着，这是他许久以来展露的第一次笑，还是那般的浅淡不深，暗藏苦涩，然同笑而来的，还有他的第一次请求，并不是什么登天难事，可他却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