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光打在水面，波光粼粼。

女孩儿感觉身体在不断下坠，窒息感淹没了她的感官，好像一切都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了。她缓缓闭眼，任由自己往更深更黑暗的海底沉去。

岸上，人们围着一头鲸鱼，研究者在算计怎么样拿它做实验，渔民因为价格不和与衣冠楚楚的男人吵起来，旁人拿着手机，闪光灯打在鲸鱼身上，只有女孩儿哭喊着要求把鲸鱼送回海里，人们表情凉薄，甚至有人玩笑长这么大真的见到鲸鱼了，还是快要死的，没人听女孩儿的哭泣与呼喊。

女孩儿试图把鲸鱼的身体往海里推去，可她太柔弱了，鲸鱼纹丝未动，女孩儿绝望的哭着。

鲸鱼气息奄奄，眼光湿漉漉的，跟哭似的。它身上是各种各样的伤疤，无一例外，都是渔钩留下的。它曾无数次被人类钩住皮肉，又在痛苦中挣脱，逃回海底。

女孩儿跑到它面前，抱住它的身体，安抚它的伤疤，它用尽力气发出最后一声鸣叫，婉转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绝望。

而后，它被以一个令渔民很满意的价格敲定下来，研究者打电话叫了帮手。而旁人依旧拿着手机不断拍着，还有人特地直播这里的景况。

女孩儿远离这里的喧嚣，慢慢向海里走去，她手里滴着血的钩子染红了她的白色连衣裙。

渐渐，海水灌进她的口鼻，她还是往海的更深处走着，直到身体悬浮，氧气耗尽，她不由自主的挣扎挥舞着手臂，而后渐渐沉下去。

有人发现了她，于是，那些闪光灯对准了她，人们着急记录这一幕，连直播的内容也换成了她，却无一人想着要救她。她缓缓闭眼，任由自己往更深更黑暗的海底沉去。海浪推着她往更深处去。

家庭的负担压的女孩儿喘不过气，赌博欠债无数的父亲，精神有问题的母亲，患病的弟弟，年迈却茹毛饮血般挖空她家的爷爷奶奶。她不能去上学，她必须去维持生计，她只能忍耐。

－爸爸喝酒打人，她只能忍耐。

－妈妈犯病摔东西砸人，她只能忍耐。

－弟弟病痛哭喊打闹，她只能忍耐。

－爷爷奶奶拿走她家的东西，她只能忍耐。

－遇到混混儿耍无赖，她只能忍耐。

她习惯了忍耐。

她快要忍不下去了怎么办……她喜欢海，喜欢咸咸的海风。

她来到海边，坐在岸边待了好久，直到月光落在海面。真好看，她这样想。慢慢地，她向海靠去，海浪在她脚边，很舒服，她就这样向着海走去，海水吞噬她的感官，她向海底沉下去。

鲸鱼的鸣叫响在耳畔，听起来很悲伤。她感觉有什么在推着自己。睁开眼，一头白鲸咬住她的裙子边，试图把她往岸上推去。

女孩儿突然很想哭，她很久没哭过了，遇到什么事她都告诉自己不可以哭，此时她却很想哭，胸腔颤抖着，眼睛鼻子里满是酸楚。

她被推了回去，她站在海里，浪花打过的时候就覆盖了她的头顶，鲸鱼亲昵的用头拱了拱她，转身回到了大海。女孩儿突然哭了出来，嘶吼的，声嘶力竭的，混含着一直以来的情绪，揪着人的心。

从那天起，女孩儿每天都会来海边，也听到了关于鲸鱼的说法，原来，这只鲸鱼搁浅在这片区域，找不到回家的路。浑身的伤也无法支撑鲸鱼游的太远。

女孩儿每天都来海边听听鲸鱼的鸣叫，直到这天，她再次趁着晚饭的时间跑来海边，看到的却是奄奄一息的鲸鱼。无论她怎么喊叫，没人听她说话，鲸鱼耗尽了力气发出最后的哀嚎，女孩儿也似乎被抽空了力气。

良久，她向着海走去。

意识迷失之前，她想，这次不会有什么把她推上去了。

白色裙子在海里飘扬，为鲸鱼和女孩儿作了一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