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路，我的树

网——诗人北岛这样形容生活，一个字，道尽世间百态，令人乍见心折。

然而，我既没有复杂的经历，也没有深邃的思想，所以我的生活大概只能算是从那张网里抽出来的一根线，姑且就称之为路吧——一条不知终点在何处，却既不能停止也不能折返的路。

当你走在路上时，你会看见什么? 又在追寻什么?

我?

我不知我在追寻什么，不过我看见了树——许许多多的树。

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开满了花儿的，挂满了果儿的，只长叶子的，或者是光秃秃的，孤孤单单的，木木成林的，乡间的，城市的，各种各样。

我喜欢树，没有来由的。不论何时何地看到了何种树，总要驻足望上一会儿，并且总以为树是造物最美的艺术，至于美在何处，我却茫茫然无所知，直到偶然一次我见到三毛眼里的树。

三毛写：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我也愿意做一棵树。我于不同的时刻望着不同的树，在无数个日子里无数次的想。

可我既生而为人，就注定了我没有办法成为一棵树，即使是一颗随便的什么树。于是我最大的爱好便是望着树发呆。

我时常坐在院子里的水泥墙上望着树们，偶尔捧上一本书，更多的时候什么也不干，只是晒着太阳发着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从大门走出大约二十米，丁字路口旁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到了夏天枝繁叶茂，会开满一树葡萄串儿似的奶白色小花，风不吹便荡出阵阵清香。傍晚时人们坐在树下闲话家常，爽朗的笑声卷着蝉鸣久久荡漾。而我偏爱在冬日的夜晚站在树下看月亮。

邻居家大门两侧立着两棵梧桐，拥有大象耳朵一样的叶子，长豆角一样的果实，蒲公英一样的种子，是小孩子摆家家酒的最爱，叶子做盘，果实为菜，种子充当调味料，便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再往东，一路上几乎家家院子里都种着果树，樱桃，李子，杏，桃之类，加上梨子和苹果，能从入夏开始一直吃到深秋。每当果实成熟，各家的半大孩子就汇聚在一起，等到晚上摸黑翻进去“偷”，惹得狗叫声连成一片。

路到尽头便是田，田的尽头便是山，山外有山，山山相连，满满的种着梨树，待到花开时，一眼望去，满目皆白，如同一丛丛跳动着的白色火焰。人们往来穿梭其间，我知道在那梨花深处，亦有爸爸妈妈的身影。

回首西望，视线便被杏树攫取，早年本有十几棵，算得一片小小杏林，现下只余这一棵了，根被砖墙挡在外面，枝叶却不甘寂寞的伸进墙里来，每年都趁着花期摇头晃脑的留下一院子的粉白色花瓣，我总在杏花落后去翻它藏在叶子里的小青杏。

杏树后面倚着一片杨树林，杨树林的叶子摇摇晃晃的顶起连绵起伏的青山，青山之上悬着碧色如洗的天空，层层叠叠，美如画卷，日落时分犹甚。红砖，绿树，远山，残阳，火焰般的晚霞，月白色的天空。只消一眼，见之难忘。

后来我去了远方，便也将树们塞进手机，藏在心里，一起带走了。

后来我又见到许许多多的树，都不如我藏在心里的树。那些树长在一米见方的土格子里，四周铺着望不尽的石板，立着数不清的高楼，就连山也被围住，不得自由。

后来我看山也不是山，树也不是树。它们更像是一盆盆被精心布置的塑料盆景，美则美矣，却没有野蛮的生长力，也不会呼吸。

后来我茫然四顾，我的路上再看不到树。我便将心中的树栽到我的路上，闲时停下来望着它们，一如既往的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仍不知追寻什么，我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