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的歌声

　　凌晨两点半，没有睡意，还窝在沙发上看小说，忽然一声嘹亮的歌声响彻耳畔，直抵心间。

　　“我怕我没有机会，和你说一声再见，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这一嗓子与其说是走调，不如说压根就没有调，完全是放飞自我，扯着嗓子开嚎，可能是熬夜熬的我脑子不清楚，我居然觉得这人嚎得极有诗情画意，愣是觉得这歌声浸满了宿醉的疲倦、莫名的悲伤，很适合在不眠的夜里拿来感念，若就着朦胧的月埋入地下，定能酿出坛绝世的忧郁之酒。

　　只需轻啜一口，便引涕泗横流。

　　距离高考结束不过十一天，想起从前，记忆却仿佛已过了十一个世纪那般遥远。离校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在教室里，我们全班一起合唱了这首歌。

　　事实证明我们的说谎技术很是娴熟，明明都已经说好了离别不需要眼泪，可是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哽咽。跟着唱完了整首歌，很多同学，包括老师都哭了，我没哭。

　　难过到呼吸不畅，心脏胀痛，眼睛酸涩，可是我没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眼泪，可能是我泪点太低，而泪腺又太不发达，以至于眼泪入不敷出，小小年纪早已将它流干了？如果是这样，我应该该庆幸我没有一夜白了头发。

　　那些日子，我们忙着拍合照，忙着加微信，忙着交换手机号，尽管我们都知道，以后不会再有联系；我们相互约定要做一辈子的死党，要一起去同样的远方流浪，要把对方写进自己未来的方向，尽管我们都明白，这样的承诺有多可笑。

　　可是我们仍旧满怀希望，即使徒劳又怎么样呢？希望——正如许多电影、动漫中所说的那样——是我们——渺小的人类——最为强大的力量。

　　一个人坐在石椅上，安安静静的注视着操场，恍如迟暮，三年，就在我们不经意间，悄悄走远。

　　昨天，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时间。

　　明天，我又将坐在哪里怀想今天呢？

　　到了此刻，我依然不曾后悔，或许我虚度光阴，但我活过的每一秒，都使我成为现在的我自己。

　　只是还有遗憾呐……

　　高中三年，我没有打过架，没有早过恋，没有逃过课，没有上过天台偷喝酒，没有躺过操场看星星，这么一想，我的青春还真是寡淡。

　　赶紧翘了几节晚自习溜出去，往操场上一躺，啧，连续几天都是阴天，没有星星。只好到处瞎逛闲晃，收获了几十个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咬的大包，疼痒难耐，好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为什么会不舍？可能因为夜色很美吧。虽然月亮天下共有之，可是这里的月亮就是这里的月亮，这里的月亮和别处的月亮总归是不一样的。

　　有一个人曾跟我说过，遗憾是一种美丽，我无法反驳，却也不想承认。可即便我不想承认也无法反驳。遗憾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无论我怎么想，它到底存在着。或如史铁生的地坛，它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不能想，却又不能忘。

　　那么它是坟墓还是希望呢？什么也不是，它只是我的游思。

　　想来，我总是在离开的那一瞬间，爱上我的校园，小学如是，初中如是，高中亦如是。以此推之，大学也该如是。我猜不只是我，大家应该也是这样。毕竟，生活在别处，我们向往自由，向往远方，却害怕未知，害怕孑然一身。

　　我的未来会在什么地方呢？这里的人也都不会再见了吧？到了这一刻，才真正做到心若止水，不起波澜。无论是我讨厌的人也好，亦或我喜欢的人也好，过了此夜，他们都将不再跟我有关系，从此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挺好挺好。

　　一段路，开始了又结束，有始有终；两个人，相遇了又分开，好聚好散。这没什么不对。

　　最后这里的人和事都会被复制粘贴到心里最深的那个角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模糊成记忆的坐标点，成为我追溯过往的时间线，构筑我的人生。时间真的很奇妙。

　　就是这样，我们都还得走下去，在死亡之前，不能停滞，没有终点。我们都还在追寻，在绝望之前，意义不明，努力向前。

　　这一段路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不奢望不说再见，只希望此去经年，少年仍是少年。

　　趴在窗前张望，我透过自己的影子，看到楼下三个男人围着小小的烧烤桌正把酒瓶子往一块儿撞，听得见他们在说话，听不清说些什么，看得见他们眉目生动，看不见是哭是笑。

　　他们的左边是寂然寺庙，右边是空荡街道，后边一半是平房，一半是高楼，月光如水，路灯如豆，夜色温柔，不时歌声唱响，竟隐隐藏着一丝哲意。

　　我不曾听过他们的故事，甚至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与他们素昧平生，我不懂他们因何悲伤，他们也不知道面前的高楼上一位小友正在注视，但这一刻，我们仿佛是已相交相知多年的挚友，我会记得今夜月光，我会珍惜此次相逢。

　　干杯，再会。

　　“明天我要离开，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去，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抹去，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否会再回来，不回头，不回头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