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

字数：1900++

现代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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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微硬质的皮鞋走在空旷幽深的医院走廊中，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踢哒踢哒”的声音，就如同在寺院中敲击木鱼，让人莫名的平静下来。

　　黯快步走到了VIP病房的门口，纤长的手指拧动银白的把手，轻轻的将门推开，径直走向了那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收敛起自己惊愕的目光，向这位看起来略微年长于他的人点了一下头，客气的询问道：“请问您是来看望家父的吗？”

　　黯如同没听见一般，依旧冷漠的注视着那位虚弱的患者，良久，他开口唤出他的名：“无情。”

　　语气平淡冷清。

　　“呃……抱歉，这位先生，家父现在已经病到谁也认不出了。”他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继续说道“他已经虚弱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黯依旧不理他，静静的等待了一会，直到他开始变得不耐烦，然后用命令的口吻又一次唤道：“无情。”

　　这次床上那位唤为无情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睁开了那双明亮而凌厉的眼睛，用手支撑着身体，费力的坐了起来，抬起手摘下了氧气罩，将背脊挺的笔直，扭头，忽略旁边人惊讶的目光，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黯一番，最终对上他炙热的目光，忍不住轻笑一声，道：“怪不得你自从我五十岁之后你就不肯来见我，我还以为你是怎么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你倒是一点也不吃惊。”黯十分随意的坐在了宽大的病床上，摆了摆手，示意那人出去。

　　那人看了看无情，又用余光瞧了瞧黯，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最后无情冲着他点了点头，他才离开了这里。

　　“嘎哒。”

　　房门关闭。

　　两人面对而坐，抬起头，长久注视着对方。

　　不知为何无情忽然就开口大笑起来，抬着头，笑的十分放肆，黯从没见他这么笑过，到最后竟然还笑的咳嗽了起来，边顺气边对他说：“黯啊黯，本官到最后还是赢了你一次啊！”

　　“此话怎讲？”黯半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副思考的样子。

　　“哈哈哈，黯大人啊，你看本官如今儿女绕膝子孙满堂，而你身边却一直谁也没有啊。”

　　空间陷入了沉默，测量心电图的仪器不时的发出“嘀嘀”的声响，混合着老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咳嗽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与沉闷，如同空气凝结成了水一般，让人喘不上来气。

　　“我有的。”黯缓缓开口固执的重复道“我有的，我还有你的。”

　　他低着头，也不顾无情愣怔的眼神继续说道：“可是现如今，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无情极为震惊的望着此刻正坐在自己床上的宿敌，这位厉害到他从来没有赢过一次的宿敌，此时此刻竟然让他觉得，这个人脆弱到碰一下都会破碎成拼不起来的程度。

　　黯宛如孩童一般的撒娇和抱怨，却让无情感到胆战心惊，不知所措，空气就这样再次凝固起来。

　　“你就这样走了，不怕我把你毕生心血都毁于一旦吗？”黯终于是最先支撑不住的那个人，他用尽了全力，终于端回了以前的高傲，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

　　“随你喜欢吧。”无情毫不在意的敷衍道。笑话，他黯可是一直都有这个实力，只是他不想失去自己这个有趣的对手而已。

　　“无情。”黯突然出声。

　　“我在这里。”无情回他。

　　“我爱你。”黯端正了身形坐在那里，表情无悲亦无喜，冰冷且空洞，仿佛他不是在表达爱意，而是在静静的等待他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无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低下头笑了，他笑的十分释然，一直都僵硬笔直的脊梁就在此刻突然弯了下去，就像又老了十好几岁一般，他抬眼看着黯，有些虚弱的开口说道：“黯大人啊，我下辈子做你的心腹好不好啊，和你做对手真的太累了……”他絮絮叨叨的抱怨着“累到，直到刚才你说爱我的那一刻，我才敢彻底放松下来……”

　　“好。”黯错开了目光，抿了抿唇，“行，你的下辈子我预定了。”

　　无情闭上了眼睛，毫无征兆的就向后倒去，嘴角溢出了丝丝的红，但面部表情却称得上是慈祥，甚至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他死在了他一辈子的宿敌面前。

　　这次黯终于敢与他靠的近一些了，双手抚过那张苍老松弛的面庞，轻柔的宛如二月春风吹过湖边的杨柳。

　　“无情啊。”黯突然就开始喃喃自语起来，“我还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你就坐在庄严的法庭上，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冷酷潇洒，可是到了现在，你却是躺在这间冰冷空旷的病房中，如此的平凡和丑陋，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罢了罢了，毕竟这是最后一次，我就让着你点吧，你我打个平手，也算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施于你的一点仁慈了，不用客气。”

　　黯一点点的弯下了腰，将一个温柔的文烙在了无情的额头上，眨眼间，他的容貌便恢复到了二十五岁左右的那段时间，也黯第一次见到无情的时候，是多么的明朗夺目，冰冷高傲。

　　黯背着手走出了病房，他想，他真的是陪了无情一辈子，就连最后的一个小时，也都是他陪着无情走完的。

　　“无情啊，从来就没有过来世，从来没有……”

　　他的背影孤独到连秋风都会悲伤，他在空虚且无聊的世界中，唯一一个能与他并肩的人与世长辞，只留他一个人，在接下来的时间，反反复复的感受悲伤，和，怀念过去……